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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惠生喃喃道:“愿闻其详。”
“这还有什么解释的?”罗卫民奇怪道,“她们是这个所谓青渓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当然就是把我们关起来的人的一部分。平时所谓的照料啊什么的都是假惺惺罢了。”
金惠生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关于护士们的具体处境……”
“全是假的!”罗卫民不屑道,“连这都信,你还是不是人?随便找个漏洞,青溪疗养院搞这套药物实验拿真人来做,明显是犯法对不对?死了人明显死得蹊跷也不报警,也是犯法对不对?如果这里随便哪个护士拿着所谓的高工资不高兴了,放假回家就一走不回来还向公安机关举报,这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们不可能无辜!必然都是一伙的。”
金惠生叹了口气道:“照这样说,那么这帮护士岂不是随时也有可能出去举报吗?那一伙不一伙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谁都可能犯罪。如果都想着人家会不会举报自己,这世上就不会有同伙犯罪了。”
“对,”金惠生道,“所有的同谋都是以利益为纽带牵扯在一起的。但现在我们谈的不是钱,我们谈的是生或者死。这足够瓦解之前一切条件的同谋者。”
罗卫民强辩道:“我看你是被护士们的迷魂汤灌多了吧?她们不可信任!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你看看那些骚货的样子,哼,半夜到厕所偷人的能有什么好货?我看必要时候她们牺牲色相甚至陪我们上床都会干的!”
我强忍住在罗卫民脸上按个拳头印的冲动,“我有点累你们先聊。”转身欲去。
罗卫民却在后面道:“等等,这事还没完。”
我“咣”地摔门而去。
罗卫民的说法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付,但扪心自问,即便是对陈青,我也依然无法彻底放开心扉,保持着相当的谨慎。所以不管罗卫民说的理由再荒谬、再不入耳,我再怎样抗拒,我始终无法摆脱自己心底深处多少有赞同的意思。因为我自己的行动根本就是这样做的。我对她以及所有护士的怀疑并没有因为某些事情而减弱。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代表着人性的两面性,还是我本人的精神分裂,或者是人本能的防范意识。
我想,这或许才是让我光火的真正原因。
更让我自己气馁的是,我开始觉得尽快脱逃也许并不是个好主意。尽管我的理智千百遍提醒我自己,如同提醒我陈青身份的疑点,但我依然很盼望和陈青单独待一起的时候。
不过下午当我搂着陈青坐在房间里时,她却大倒苦水。说起来以前一直没有想到,原来这些护士们到这里一万块一个月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担心自己是不是被骗了,”陈青道,“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你看到的荣锋那伙男人,我们一个也不认识。除了黄院长。但是黄院长这个人其实不太正常,怎么说呢,跟正常的一个山区疗养院的院长不大一样。有时候听他说话,觉得他和蔼幽默平易近人;有时候又觉得知识渊博学问精湛;但有时候,他却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一发脾气就摔东西,骂人,什么都骂,简直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刚开始的时候你们都没有来,只有一个老刘在这里。老刘叫刘琛,据说他本来就是和这里一个集团下面的,地位还不低。我不止一次听到他和黄院长争吵。争吵的频率与黄院长发狂的频率相一致,吵得越勤,黄院长发狂也就越勤。后来我们就发现,黄院长其实是不管事的,管事的是荣锋。”
我搂着她的腰,没有说话。我没有追问,是我在随便聊了聊自己平日的工作之后,陈青也开始说她的工作。这是在放松状态下人自然而然的反应。
“好在当时电话还通的。这个电话只能打给家人,家人不能打进来的。因为没有人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当时我起了心眼,专门拨家人的手机,因为手机有来电显示可以看见。结果你猜怎么着?没有来电显示!家人说手机响的时候拿起一看是空白一片。原来这一招他们早就料到。好在当时毕竟还能通话,能得知我们并没有意外,倒还不至于惊慌。他们给钱倒是很爽快的,准时准数,决不拖欠。现在想起来当初胡里胡涂就跟着他们的人上了飞机,真是有点草率。刚开始安定下来,不过是觉得无聊。说起来一万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实在不能算低了,但放在这地方,也没处花。每天对着青山绿水,刚开始还觉得不错,后来就觉得郁闷。但要这样就走,心里也舍不得这样的工资待遇。这样过着过着,谁也没料到忽然一天,就是山洪暴发,将唯一与外面连接的道路和电话线全冲毁了。”
我一愣。这个和张德全可说的不一致。按照张德全的说法,开出去一百多公里都没有问题,还能见到一个村落,显然是不可能和外界完全没有联系。他甚至还要带孙护逃跑呢。
我看着陈青,她漂亮大眼睛上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见我盯着她,她回头道:“怎么啦?”神态自然,不像假话。
那么,是张德全在说谎吗?
“没什么,”我摇头道,“是什么时候断的?电话。”
“这事说来奇怪。是你来之前。你来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天正下着雨,他们一伙人把你从车上抬下来,一路抬上二楼,就是原来在的那个房间。然后护士长就吩咐说以后我是专值照看你。”
“幸好是你,不是她本人。”我开个玩笑,果然陈青呵呵一笑,继而又道:“她不会的。她不是和我们一样被应聘来的,她应该本来就是青溪的人。”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找一群什么事也不懂的小姑娘来照看这些病人,其实都不过是被关起来的囚徒而已。又被严密的监视着,想要脱逃也难。
和陈青的聊天,我的困惑不是解答了,不是减轻了,反而更加深了。
我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呢?如果我是电话断了之后才来的,那么汽车是把我从什么地方运来的?要知道那时候我道路已经被冲垮了。
或者,是如同之前怀疑的,我先在山区的另一幢楼里醒来,而后又被送过来。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只不过是像货物一样在青溪的几幢楼之间运过去运过来的。
那么同样位置的电脑和楼下的病人呢?他们把我运来的同时还把电脑运来了?要知道头一天我就写的日记一直存在那个地方。如果把我运走了,这就不能成立了。
这事始终无法解释,也成为我一块心病。我对自己的来历的怀疑并非毫无来由,因为我总是觉得,这样一个老大的破绽是这一切谜团被解答的关键。
这个破绽如此明显,毫无疑问是因为它无可避免。在这里一定藏着关于我自己的某种真相。
另外,张德全有对孙护说谎的必要吗?记得当时张德全还说以为这里荒无人烟是西藏来的,那么就是说连他们也不知道这里具体的位置?
我始终觉得不是这样,山洪暴发,怎么听上去都是个借口。张德全应该是对孙护说的实话。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陈青的话不可信了。而这种可能是我心里相当抵触反感的。
1998-02-08 06:53 雨
如果说青渓疗养院的事情已经有点开始像一锅粥,那么罗卫民就是那根能将粥搅成糊的棍子。
孙护终于重新回来上班了。我并不十分清楚这两天时间里,她在楼下到底干了些什么。我不认为受到如此刺激之后的人,仍然待在这个给她留下莫大心理刺激的建筑里会有什么休息的作用。事实上就目前我所知道的来看,楼下护士们的空间甚至比我们楼上还要小一点。陈青说刚开始的时候她们也出去踏青一般逛逛,但逛久了也就没有人再愿意出去。外面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树还是树。
她总是觉得阴森森的,在这片黑压压没有头的深山老林,从来没有一个外人来到。从来没有哪怕一个外面的人来路过,在路上露过脸。仿佛这个世界唯一还有人的地方就是这个怪事不断、每逢夜黑就会传出人的惨叫的医院。
说实话,这种感觉我也有过。刚开始的时候还很纳闷,时间一长,事情一多,就渐渐照顾不到这样的感觉来。如果不是她提起,我恐怕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里来。
但孙护的态度实在是让我沮丧。之前罗卫民说不用再向孙护打听之类的理论我嗤之以鼻,可是事实上确实如他所言一样,根本没有给孙护开口的必要。当然,不是因为谁都出不去之类的理由,而是孙护根本就不愿意开口。
“值班呢?”按照我和金惠生的计划,我们决定出面交谈的人由我来充当。
孙护埋头在护士台的后面,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