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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像他有多了解似的,然后又摇头感叹,“唉,有钱人,都不屑于开车了,我家那破车还没舍得换呢。”
李其穆微微前倾着身体,稳稳地扶着栏杆,淡淡地说:“好车可比这些直升机贵多了,而且,开车方便,这直升机,除了紧急赶路的时候能用得着,其余只有在耍大牌,装潇洒的时候开出来卖弄卖弄,你看见过哪些明星大腕来来去去都是开飞机的?”
赵冬青一听,恍然大悟似的,还伸了伸大拇指,笑着点头应和:“对头对头,咱以后,有钱也不买飞机……”
李其穆轻轻笑了笑,直起身,扩了扩胸,转身道:“别玩了,回去做题,你的成绩在这两次模拟考试中,只不过保持以往水平,几乎没有什么提升,老师已经把你预备为下次的家长谈话对象了。”
“啊?”赵冬青夸张地苦了脸,哀求道,“班长大人,您可得帮小的说说好话啊。”
李其穆缓缓收敛笑意,没理他,径直回了教室,同桌还没醒,他还是一翻身,矫健地越过课桌上堆积整齐的高高书籍,坐回了座位。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次的撑起跳跃,竟有可能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后的矫健动作。
下午,不知怎的,天气阴沉下来,然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迷蒙小雨。
李其穆骑着老爸给他买的太阳能电动自行车,穿着透明的雨披回家吃晚饭,然后还要回学校去上晚自习——蓄电池电动自行车因为电池的污染问题,早已被列为禁止通行的交通工具,只在乡下还有人悄悄地骑,城市里是见不到面了。
不过,太阳能电动自行车价格挺贵,李其穆这辆还是两个月前,老爸省吃俭用为他买的十八岁成年礼物,他很是爱惜,骑速都不会快,至今保养得崭新如初。
“哧——”
公路上拐角处,急速中刹车的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让人听得心头发毛。
紧接着——“砰!”太阳能电动自行车被撞飞的声音,压盖住一个闷声痛呼。
路人看到这一幕,立马有人惊声大喊:“啊!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快叫救护车……”
☆、第二章
晚上,医院中,苍白的病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人。
修长匀称的体魄、平坦结实的胸膛,显示出这个人的性别,被纱布缠得紧紧的头部,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有导管从他脑袋一侧的纱布中延伸出来,一点点把流出的血导流到床头挂着的血袋中。
床尾贴着的病人简介上,潦草地写着:李其穆,男,十八岁,左半脑受创。
李其穆被送到医院后,李唐才得知消息,那时,李其雅和李其仲这对读初三的孪生姐弟正在闹小别扭,李其雅向老爸告状,李唐烦不胜烦,喝令他们:“等你哥回来,让他为你们评判。”
然后,他接到电话,大儿子出车祸了!
他听得通体发寒,惶然无错,踉踉跄跄地赶到医院,掏钱,办理手续,再在手术室外等候,再然后,医院就给他下了亲属病危通知书,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他一直是懵着的,与其说是苍白强撑,不如说是机械木然。
他总有些缓不过神儿来,想不明白他刚刚还坐在家里,等着大儿子回家吃饭,怎么一转眼,他家那个稳重结实的大小伙子竟变成生死不知了?怎么他身为父亲,突然就被塞了一张儿子重伤命危的通知书?
四十二岁的汉子,头脑嗡嗡的响个不停,像是无数颗炸弹连番爆炸似的,炸得他身体踉跄不稳,只觉天摇地晃,扶墙而立时,眼看大儿子气息低微地昏死,他这才彻底清明过来,不禁呼吸闷痛,老泪纵横。
跟他一起过来的李其雅和李其仲也顾不得什么小别扭了,李其雅捂着小嘴蹲在角落里压抑地哭,李其仲站一旁也不停地抹着眼角,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用纸擦,中间还低声安慰:“姐,哥没事儿,你别老是哭,不吉利。”
李其雅哽咽,不敢出声,抽噎半晌,才看着床上不停往外流血的李其穆,压抑不住地捂嘴说:“哥,哥怎么……”说到这里就说不出来了,把李其仲也带得悲戚不已,只想嚎啕悲呼。
……
“其穆,爸爸跟你说过,其,代表着内在,穆代表着恭谨,你要谦虚、谨慎、自省,”李唐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粗糙的大手握着李其穆的左手,低声地说,“你是不是没听爸爸的话?自己没小心才弄成这个狼狈模样,啊?你这孩子,怎么就没听话……”
说着,他捂着眼睛闷声哽咽,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惊惶焦急的呼声:“李唐,李唐,其穆呢?我儿子李其穆呢?”
是张廷琴,这三个孩子的母亲,今天恰好回娘家,李唐在李其穆出手术室后才给她打的电话。
张廷琴听到大儿子出车祸的消息时,吓得人都瘫了,这时扑到床边,惊惶的、不知所措地轻轻呼唤两声:“其穆,其穆?我的儿子,我的儿……你……”
没有听到回应,她眼前一黑,急忙死死捂住嘴巴,眼泪脱框而出,扑簌簌地流了满脸。
“别哭,你儿子好好的,好好的……”
李唐急忙扶住妻子,还问起别的事情分她的心,“孩子他姥姥腿好点儿没?还是老风湿又犯了么?”
张廷琴哪还有心神去回应他,看着病床上脑袋里一直往外流血的儿子,她站都站不稳了,之前强撑的身体彻底瘫在丈夫身上,哭都不敢出声,泪眼婆娑,抽噎得喘不开气儿。
李唐也忍不住眼泪,却急忙忍住,从旁边拿起毛巾给妻子擦脸,强忍着心痛安慰说:“没事儿,没事儿,其穆只是昏过去了,医生说会好的,会好的……”
病危通知书被他藏起来了,他不敢跟妻子说。
***
天空弥漫着微微的雨,遥远的地方飘来熟悉的旋律。
李其穆昏迷三天多,一直没醒,手中也一直死死攥着一串湛蓝色的宽厚金属手链,之前医生护士想要帮他取下来,后来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也试着帮他取下,但是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指——就像是临死之人用最后的意志留下肇事者的身份证据。
——那天下午,李其穆在那辆跑车疾驰拐弯时,第一时间翻身跳下太阳能电动自行车躲避,却还是被身下被撞飞的电动车硬碰到脑袋,翻身倒在路边,没有当场脑浆迸裂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他当时出奇的竟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意识,只是想着,自己这次不死也要重伤,家里哪有钱给他治伤?就算东借西凑的凑出来了,以后父母和弟弟妹妹的日子,不是过得更辛苦了?
他硬撑着意志没有陷入昏迷。
然后那个匆匆停下车检查他是死是活的青年走过来,掏出电话急声说:“二叔,我开车撞到人了,您帮我处理下去,我现在正关键时候,不能染上这事儿……人没死,您放心,要不然,我也良心难安,就这样……目击证人不少,否则也不必劳您大驾不是……”
青年匆匆地说着话,立即想要进车离开。
李其穆听得心凉,不知从哪里提起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坐起身来,顶着满头满脸的血,挣命似的扑过去,死死地抓住青年的手腕!
那青年估计是以为遇到了诈尸,吓得一个激灵,急忙甩手,还踢了他一脚,成功地把他一脚踢死过去,却也被他死死抓下了手腕上的湛蓝色宽厚金属手链。
青年身强体健,猛力一脚可不算轻,踢出之后才反应过来,沉脸皱眉,再想掰开他的手指,取回自己的手链,却一时不能成功,眼看周围涌来众多咋咋呼呼的围观者,他一咬牙,只得转身返回车上,开车匆匆离开。
“早知就不该下车看你,我好容易求来的宝贝!日,就当给你做医疗费了!”
这是李其穆听到的青年最后一句话,而这个青年的声音、语调、面目、身形,哪怕是在昏迷的梦里,他也记得铭刻入骨。
***
李其穆没死,小半个月后,他终于醒转过来,医生赞叹说:“小伙子意志力和体质都挺强的,接下来的疗养,你要继续坚持,直到康复如初。”
李其穆醒了,遮在李家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开,一家老少得以重见天日,脸上露出了笑颜,从乡下赶过来的奶奶还抹着眼角要给菩萨烧香还愿。
但是,他挺是挺过来了,人却意识迷糊,反应迟钝,时醒时睡,好在没有失忆,父母、弟弟、妹妹、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甚至班主任、同学……所有来看他的人,他都认识。
“撞我的人,赔钱了没?”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他手中还攥着的有些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