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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伟强颇感意外:“哦?”
K哥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又长气又冗气又小气,加上社会上的眼光与偏见,我又怎么能公开和你保持联络?我和你一场兄弟,当年同捞同煲,总不能见死不救,任由你一个人在劳改场自生自灭。我怕你心情难受,就一直说我老婆如何问候你,其实她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知道。你想,如果她突然间知道我十年来一直瞒着她去资助一个劳改犯,她会怎么样?所以我只能偷偷来找你,不能让熟人见到。”
林伟强感动道:“K哥,真难为你了,我一被判刑,旧时的兄弟都鸡飞狗走,各散东西,独得你一个记挂着我,十年来不断地资助我,而且还要瞒着大嫂。我也不会说客气话,只能慢慢地用行动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K哥说:“兄弟,何必说这些话,我若要你报答,就不理你了。你现在干手净脚,两袖清风,用什么来报答我?我不要你报答,我只看重我们之间的友情。如果有朝一日K哥我衰了,你能够时不时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伟强没作声。
他想到了心里的那个秘密。
K哥说:“你回来了,有什么打算?”
林伟强说:“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找份工来做吧。我一没技术二没本钱,只有一股牛力气,做粗重功夫可以胜任的。”
K哥说:“这很难办的,现时招工多数看文化程度,一般都高中毕业,起码要初中,没文化的薪水都特别低。”
林伟强说:“我在劳改场也考了张初中毕业文凭,但那是假的,骗骗人而已。”
K哥说:“我帮你留意一下,不过几年来我循规蹈矩,认识不了什么人。”
林伟强说:“算啦,再要你操心我就真的过意不去。居委会的王主任说帮我找一找,看来她有几成把握的。”
K哥说:“王兰香?霸咋香满有人缘的。她老公死得早,儿女又大了,闲得发毛,就四处为人排忧解难。没法子,精力过剩嘛。”
林伟强说:“希望她早早帮我找一份工作,解决吃饭问题,其他事慢慢再算。”
K哥摸出几张钞票递过来:“喏,给你用。坐牢没钱都还有碗饭吃,回来了没钱就寸步难行。”
林伟强说:“我不能再用你的钱了,很快我就会有工作,就会有钱。”
K哥说:“谁知道你的很快会很快到几时!你走到街上,喝杯水上个厕所都要钱,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万万不能。我知道你的心,觉得负累了我,不好意思。我负担了你十年,还怕负担这一两次吗?就当是我借给你,日后你有钱就还,没钱就算数。”
林伟强觉得心里压力很重,无法抗拒K哥的一番好意。事实上也是这样,负担了十年,还怕负担这一两次吗?只是钱财债好还,人情债难还,K哥的这番深情厚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报答得完。十年,十年间人面桃花,沧海桑田,问世上能有几人始终不渝地支持自己的朋友十年?
唯有K哥。
K哥将钞票塞到林伟强手中说:“趁有空到处走走,以后有工作就没时间玩了。你要打醒精神做人,不要随便相信人,花言巧语满口胡柴的人多得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吃得你骨头渣子都不剩下。最要紧自己醒目。”
林伟强感激地点点头。他在这世界上没任何亲人,只有K哥一个朋友。除了K哥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他在劳改场学到了一句名言: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只能相信自己。
一句屡试不爽的名言。
劳改场里高手如云,贪污的,诈骗的,走私的,勒索的,盗窃的,打架的,杀人的,强奸的,林林总总,哪一个没几下绝招?在这些人当中浸泡十年,任你蠢笨如牛,也应了常在台边站母猪都会打拍子这句话,会学得几下招数。何况林伟强既不蠢又不笨,自然在耳闻目濡之下功力渐厚。他回到G市不到一天,就发现了一件跷蹊之事,只是因为刚刚发现,证据不足,他才不告知K哥。只须假以时日,有足够把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跷蹊之事就是:有人在暗暗跟踪林伟强。
***晚秋的天气好到七彩。
林伟强口袋里放着K哥给的钱,却不舍得乱花。劳改场里的挤迫感已使他长期处于窒息状态,如今有了松动的环境,何不放纵身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沿着海边一直走去,穿过小狐狸公园,越过新市区,逛了星河咖啡廊,旅游购物村,犀牛望月宾馆,香格里拉大厦,走马观花地步行了五六个小时,居然没有花一分钱。他也不觉得有一丝一毫的疲劳,多年练就的强劳力体魄的确过得硬。就这么七转八转,不知不觉转入一个山明水秀的所在,在山坡旁边见到几垄青青绿绿的萝卜。他正自口渴,顺手拔了一个在小溪中洗洗就嚼将起来。嚼不了两口,石山后面转出两个挑桶浇水的和尚,一个年纪尚嫩的小和尚便嚷道:“喂,你怎么偷我们的萝卜?”
林伟强斜了小和尚一眼:“别这么小器,一个萝卜就鬼杀般嘈!吃个萝卜解解渴不行吗?”
小和尚说:“现时人人都喝可乐雪碧,穷一些的喝菊花茶,最差的也喝矿泉水,哪有吃萝卜解渴的!你偷和尚的萝卜,倒过来说我们小器,知不知羞!”
另一个老和尚说:“不要吵不要吵,他身上碰巧没有钱,如何买矿泉水喝?一个萝卜有什么不得了,他吃也是吃,我吃也是吃,既然都是吃,何必分你我他。”
林伟强说:“这话说得才有水平,而且我也不知道这萝卜是和尚的。你这小和尚连一只萝卜都不能施舍,怎么去修成正果?来,我帮你浇水,算是补回萝卜的价值。”
他卷起袖子,一把拿过老和尚的水桶就干起来,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很快就浇完了几垄萝卜。他脱下衣服,抹了抹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老和尚递过来两只洗干净的萝卜说:“施主,你喜欢吃萝卜就多吃两只吧。”
那个小和尚兀自咦咦哦哦地道:“浇水换萝卜吃,也很公平,好过要我们请零工。”
林伟强斜那个小和尚一眼说:“公平?你要到世界上来找公平,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大石头上。不要想公平,要忍,管他公平不公平,自己心中摆得平就好。”
老和尚的眼内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拉林伟强在树荫下坐好,闲谈着道:“那你有时碰到极不顺心的事,怎么办?”
林伟强不假思索地说:“碰到极不顺心的事,我就转头来想一想,就觉得顺心不顺心都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完全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什么叫顺心,什么叫不顺心,有时候很难分清的。肯改一改自己的意愿和想法,明白开心和烦恼大多是自寻的,不去计较,人就开心得多。”
老和尚说:“你又是几时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林伟强想了想道:“大概是近两三年吧。以前我火气很猛,时时都不开心,后来慢慢想通了,就觉得以前好笨好笨。我用了十年时间,才想通这个道理,就像你们和尚说的,什么看着墙壁十年。”
老和尚说:“面壁十年。”
林伟强说:“对对对,面壁十年。我没文化,你不要见怪。”
老和尚叹道:“没文化的人尚能参透禅机,有文化的芸芸众生不知作何感想!”
林伟强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和尚说:“我自己自言自语罢了,施主不必顾虑。”
林伟强说:“你们做和尚的怎么在这里种萝卜呢?和尚不是专门练武功的吗?而且在深山大岭内,怎么到G市来了?”
小和尚忍不住插嘴说:“你不知道这里有个白莲寺吗?好闻名的喔!”
老和尚斥道:“咄!名利之心何其重也!”
林伟强说:“我坐牢坐了十年,刚刚放出来,连G市都认不出来,怎么知道你们白莲寺还是黑莲寺?”
老和尚说:“善哉善哉。施主历此劫难,难怪勘破世情,不再计较公平与否。正如白莲寺,人知也罢,人不知也罢,又于我何碍?我于世上,不为人知,不为人不知,知即是不知,不知即是知,又何求知?”
林伟强听得一头雾水,好像坐在云端上。
老和尚说:“对不起,扯远了。你坐牢十年,很辛苦吧?”
林伟强说:“开头几年十分辛苦,后来想通了就不觉得辛苦。比如说吧,大街上的人虽然自由,但有时比我们更辛苦。有人告诉我,辛苦分为两种,一种是肉体上的辛苦,另一种是精神上的辛苦;精神上辛苦的人,肉体上才会辛苦,精神上不辛苦,肉体上也就不辛苦了。所以到后来两三年,我不觉得辛苦。”
老和尚说:“和你说话倾偈,真有意思。”
林伟强说:“我和你一不亲戚,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