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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亚城从未见过这么小的近地机甲,驾驶舱里只有一个人的地方,两翼细小极了,袖珍得就像个模型,可以自由在这种逼仄的地方穿梭,人高马大的春姨坐在驾驶舱里只能委屈地蜷着,她把汪亚城塞进了驾驶舱一侧镶嵌的一个武器匣子里。
“缩一缩,里面没什么,就几把激光枪,你抱着就行了。”
近地机甲风驰电掣地从狭小的地下管道中飞了出去,悄无声息,汪亚城被当成了一门袖珍的打炮塞在武器匣子里,险些被剧烈的加速度拍扁。
“慢点长吧孩子,”直到他们已经远远地把搜查者甩在了身后时,春姨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刀,“你看,跟你一样大的姑娘小伙子们都比你高那么多,今天换了除了你以外,任何一个人都塞不进来,他们都得在驾驶舱外面抱机甲尾巴。你这样的多好。”
好个屁啊……
汪亚城在没有安全带的武器匣子里七荤八素地想。
“小子,”春姨说,“我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咱们这回情况不大好。”
汪亚城:“啊……哎呦,我是说,怎么了?”
“你没发现沦陷区里风声紧了吗?这次我们的人分头行动潜入沦陷区的,一共去了八个人,算上你,回来了三个,其他的失去联系,不知道是死是活。”
汪亚城呆了呆:“是因为虚拟信号系统被攻击,大家为了安全才暂时切断联系的吧?”
“没那么乐观。”春姨面色凝重,“我觉得要出事。”
汪亚城往武器匣子里一靠,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
春姨沉默了一会:“你知道沦陷区开始配给粮食的事吗?”
汪亚城一愣。
春姨:“敌人打算抛出和谈信号的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同一时间。
闹出了一场巨大乌龙的二部众人已经回到了土星堡垒,张立平在禁闭室里写十万字检查——傅落当然不想看长篇忏悔录,只是把他控制起来,省得再吃里扒外地跟王岩笙联系而已。
虽然明明知道钉子不止这么一根,她根本挡不住特务头子的视线。
指挥舱里只剩下傅落一个人,除了无法屏蔽的那部分轰鸣声,就剩下每五分钟一次的机械声,报着杨宁他们的坐标。
不知是神经紧张还是用脑过度,时间长了,傅落有一点昏昏欲睡,突然,紧急通讯请求发送到了她面前。
傅落猛地惊醒,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一愣之后,傅落通过了请求,王岩笙出现在另一头。
“丫头,这个事可能不大好。”
傅落睁大了眼睛。
王岩笙:“方才他星系的那个老东西格拉芙公开发表了视频,我传给你了,你那边联系杨宁方便吗?最好快点让他知道。”
68、第六十八章 。。。
傅落没敢耽搁;打开视频的同时;向救援部队发出了通讯请求。
他星系总司令格拉芙的图像出现在了屏幕上;他似乎还逗留在美国,背景是一个乡间小教堂,冒尖的十字架指向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阴霾如风雨欲来。
他身后有一大片空地,那些仿佛千人一面的他星系士兵没跟着,教堂里连半个神职人员也没有,只有大理石铸就的耶稣受难像竖立在那里,光线不好;惨白的石料看起来冰冷而缄默。
傅落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地球上的情景了;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格拉芙上了年纪,嘴唇无法避免地有些干瘪了,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往下撇着。他脱帽而立,冲镜头外鞠了个躬,半晌没有起来,露出微秃的头顶与孱弱的白发,凭空多了几分悲怆气氛。
良久,他才有些吃力地直起腰来,重新戴上帽子,浑浊得恰到好处的眼睛望向镜头外,显出恰到好处的老迈来。
“我很抱歉。”他终于开了腔,“我为我们带来的一切感到抱歉。”
这是什么节奏,地球联军在格拉芙手下吃过的亏太多,傅落一看他张嘴说话就本能地紧张,她瞥向联络器。
见了鬼了,怎么还是“正在发送请等待”?
杨宁没看见?整个救援队都在集体梦游吗?
格拉芙接着说:“两百年前,我们都都地球母亲的孩子,呼吸着同一种空气,分享着同样的水源,我听说世界各地的古代人都不约而同地会写出自家家族的族谱,如果我们保留了这个传统,说不定现在我们这些不孝子孙的姓名还挂在诸位家门后的挂毯上,我一直想,如果是那样,我们双方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他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所有的言外之意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停战和谈,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傅落向杨宁发送的通讯请求断了,联系不上。
为什么偏偏是杨大校准备联合王岩笙搞出大动静的时候,他们收到三部的求援?为什么偏偏是他不在土星堡垒的时候,他星系人放出和谈信号?
不,等等,这真的只是个“和谈信号”吗?还是又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贵我双方太空兵种,由于一时义愤,在木星系统上产生了摩擦,当时谁也没预料到,后来冲突持续激烈,竟会一发不可收拾,双方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以至于让蓄谋已久的星际海盗团趁虚而入,给地球人民、他星系人民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语气深沉,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我有罪,我们都有罪。”
傅落目瞪口呆,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她头一次知道有人竟然能把黑白颠倒到这种程度!
“我曾经私下里发送过一次和谈信号,可惜那时候地球上的通讯瘫痪,可能没能传达到贵方手里,”
格拉芙说着,低下头,闭上眼睛,双手十指交握,做了一个也不知是祈祷还是忏悔的动作,而后视频镜头一转,他保持着这个动作缩到了左下角,大屏幕上开始滚动剪辑过的视频。
空荡荡的工厂,灯光暗淡的写字楼,杳无人烟的街道,满目疮痍的地下城……
还有横行的海盗呼啸而过,巷陌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在翻垃圾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她惊弓之鸟一样地站直了,瞪大了眼睛看了镜头一眼,又飞快地跑了。
“轰隆”一声巨响,海盗的近地机甲拦腰撞在一座高楼上,细高的大楼就像一根脆弱的铅笔,晃悠两下,缓缓地倾倒下来,窗口处露出一个老人的头,他满脸惊恐,张大嘴似乎是惊叫,然而轰鸣声太大了,微弱的人声已经完全被遮盖了过去,像一出让人窒息的哑剧。
人如蚂蚁搬从即将倒塌的大楼里倾巢而出。
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无数人衣冠不整,有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穿上裤子。
人权解放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光阴,无数先人搭上自由与生命,倾其所有换来的,以其生而为人固应有的尊严,就这样被践踏在那些外星怪物的机甲怪物之下。
一声巨响,高空中落下一枚高能炮弹,喧闹的人声中,似乎有人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快跑啊——”。
夹杂着小孩尖锐的哭声,高能炮整个落在了人群里,镜头骤然一花,图像熄灭了,两秒钟之后,视频再次亮起来,而画面上却已经没有人了。
一侧是大楼倒塌的废墟,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凹陷炮坑。
尸体大概是已经运走了,地面飘着一件带血的白衬衫,而尽头的落日已经嫣红如血。
傅落忽然喘不过气来,伸手死死地掐住自己制服的胸口处,感觉胸腔里传来尖锐的刺痛,就像是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
“地球是我们共同的故土。”他星系的老怪物格拉芙说,“为了人类历史的延续与文明的传承,我希望我们双方能停止冲突,坐下和谈,为表歉意,我方开诚布公,将谈判条款全部列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欢迎所有人来我方辖区安居,只要带好身份证,办理简单的登记和手续。”
后面屏幕上开始列冗长的条款,重要条款之后还有背景音解释,一个说话有些生硬的女声分别用各种语言翻译条款内容,并且用相对通俗的语言和举例来说明,唯恐别人不懂。
她腔调生硬,语气却不生硬,话说得婉转温柔,十分有技巧,描述了一个和谐美好又充满欢乐的世界。
如果她去推销保险,傅落觉得自己说不定真会买的。
“杨宁有回音吗?”王岩笙问。
傅落定了定神:“没有,我再发。”
这一次,她打算通过指挥中心的权限直接连接杨宁耳朵里的内置通讯器,操作到一半,手心一打滑,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很快,更让她冒冷汗的事出现了,通讯器中一片无法搜集到信号的忙音,傅落猛地站了起来。
王岩笙敏锐地问:“和救援部队通讯断了?”
冷静,冷静,冷静……傅落在心里重复了三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