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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明渊知道,从十岁开始,秦尧止的脸上就丧失了真正的笑容。
他不是不笑,相反的,他总是微笑,冷笑,开怀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无法停止。
但是那双眼睛骗不了人,他笑的越凶,里面的神色就越冷。
他也知道,秦尧止也不再会哭。
他至今犹记那个弥漫着苦涩药味的雅致殿阁,灯火飘摇,忽明忽暗。
尹后死的时候,曾把两人一起叫到塌前,临终叙话。
那时候,康明渊十九岁,秦尧止十八岁。
自己那时还是个没甚心思的少年,想到生母死的早,自己一直受到尹后母亲一样的照顾。
而她死时也不忘了自己,显然已是将自己视为己出了,不由得哭的悲起。
而十八岁的秦尧止却一滴泪都没有。
当日,他被困在平帝的殿宴上,装呆充愣的供几个兄弟取乐,被灌了很多酒,就来的晚了。
尹后厉声叱退左右,一手掩泪,另一手执了他的手,不厌其烦的嘱咐。
秦尧止只是紧紧反握,听着她的絮叨,然后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回应:
“没错,都是装的,不是真的,你安心的去。”
或是,“好,我答应,我不报仇,一定全力照顾弟弟。”
或是,“我知道,秦氏要完了,我绝不和他们争这皇位。我有全身而退的办法。你信我。”
或是,“是,尹氏无义,我不会去求他们。他们是生是死,以后也和咱们没有关系。”
又或是,“我一定带琉成出去,让他过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我不食言,我说到做到。”
他一直说一直说,说到数十只龙眼香都轮番烧尽了。
暮日西沉,明月当空,说到尸体都凉的透了,他也不松手,只是又说了一句:
“真是死了?像是睡着了一样。我们再等等,说不准,还会活过来。”
于是,康明渊就抱着他大哭,哭的他半边衣服上涕泪交错。
最后,清楚记得的,也只有那么一句:“我的份你都给哭完了,其实,也没有遗憾了。不过……你到底有完没完?不要再靠过来了,真是脏死了!”
忽现旧事,康明渊顿时觉得自己有够伤情的。
他向来重于实务,很少伤情,但是一旦伤了,便如滔滔洪流无法遏制。
于是,他催了催马,和秦尧止并驾齐驱,凑过去道:“殿下,您放心,咱们的人还有不少在宫中,以后,哼哼,不会让那厮有一天舒心的日子过。”
说罢,还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秦尧止上上下下的扫了他几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蠢物,看罢,叹了一口气,摇了摇了头,撇了康明渊纵马而去。
康明渊一怔,挠了挠头,拍马追了上去,兀自一连串的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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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遣别 。。。
景阳宫,北门。
远远的,康明渊向城门一挥手,大声喊道:“诸位老哥,这回是真要出去,对不住。”
“又……又来了!”一个小兵连滚带爬的通报。
“怎么又是他!”
适才,康明渊在北门胡搅蛮缠了一通,几个守门侍卫都快被逼的疯了。
后来,这人自己一溜烟的跑了,所有人都在心中大呼“天幸”。
没想到,不过半柱香时间,又见他卷土重来,诸人顿时都有了天打五雷轰的感觉。
几个位阶较高的军官带着兵卒下了城楼。
持着兵器站成一列,喝道:“北定王有令,不得放一人一马出宫,违者立斩!”
秦尧止一甩手,扔出一块出城令牌,斥道:“混账!纵火的那几个贼人已经跑到宫外去了,若让他们逃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可赔的!还不速速让开!”
说罢,就是一马鞭抽过去。
一个士卒灰头土脸的捡了令牌。
几个军官刚要细细辨认,那边的几个黑衣人却已经快马冲过来了。
几声刀砍入肉的钝音,几个首领军士顿时被削的只剩下了半个脑袋,红红白白的喷溅了一地。
小卒们四下奔散。
青铜色的宫门大开。
宫门外是宵禁的城区,北城门处只有两三个卫兵,几刀就解决掉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了一阵。
到了郊外,举目是辽阔星野,冷雾弥漫的夜色,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
迎面驶来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靑幔大车。
赶车的青年跳下马来,道:“北面不能走了,晋元疏的大军正在向皇城围拢。殿下快上车,我们走东边突围。”
远近都没有一丝人声,隐隐有微微的震动声传来。
秦尧止沉默了一会,脸色更白了,道:“东边不行。”
康明渊实在忍不住,愤愤道:“我们欠了那个姓晋的王八羔子什么了?当年要不是……”
秦尧止打断他,摸了摸秦琉成的头,道:“以后,不比在宫内,你得听长福叔的话。”
秦琉成警觉的瞪着一双猫眼看他。
秦尧止平日里话就极少,想到秦琉成年纪小,说了也未必能够明白,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自认为自己安置的这条前路是百密而无一疏的。
秦琉成将来必定不会吃什么苦,心里也就觉得值得。
晋元疏是自己种的恶因,尚得自己完结这个恶果。
秦琉成发觉了气氛不对劲,就要闹将起来,眼见要不可收拾。
康明渊飞快的出手,一下就拍在他颈后的昏睡穴上。
秦琉成沉沉睡去,秦尧止叹了口气,抱了他放进车内。
长福一惊,随即了然,下马跪地,泣道:“长福纵然九死,不敢辱命!”
秦尧止下马扶他,道:“长福,这十几年你跟着我,也是受尽委屈。本想早点把你遣出宫去,给份产业也就罢了。终究是觉得孤单,一直留着你一起受苦。”
“如今,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也只能保你这一生性命无忧、衣食不缺。以后,自会有人给你一笔财物,安排去处,你定要依言行事。”
他想了想,又道,“我这个弟弟顽皮了些,你不要太纵容他了,也不要管教的过严。总之,需得教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懂得些寻常人的疾苦艰辛,不要成了我这般模样。”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道,“只要他不做恶事,爱做什么,你都由他去吧。”
长福上了车,掀开帘幕,仍是跪着,泪如雨下:“奴才若不肝脑涂地的待小殿下,不报殿下的知遇之恩,就让长福死于万刃之下!”
秦尧止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又对几个黑衣人道,“这些年,外有明枪暗箭,内有他人心腹,若不是你们拼死力战,护挡周全,我等也死了不下上百次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们以后也要如护我一般护着他。”
那几人挥泪道:“属下定然万死不辞!”
秦尧止道:“你们向西走,去边境外躲一阵子再回来。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群人快车快马,飞一般的去了,渐渐淡化成了若有若无的一块靑幔远影。
秦尧止一回头,却发现康明渊的手紧紧抓在自己坐骑的马鬃上,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你倒是乐的很啊!”
“非也非也,我这是悲极生乐,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康明渊听到他一个一个的遣散身边的人,早已估摸的透了。
他知道,会待秦琉成如亲人的只有自己,能终生牵制那些暗探的人只有自己,能托付这些的重任的最佳人选只有自己!
顿时,只觉得方寸尽乱,满手冷汗,如同一脚踏在了悬空里。
想到这十多年来,两人一路顺顺逆逆的走过来,这其中的千辛万苦,已成了千沟万壑之景。
犹如大江奔腾,又犹如细水潺潺,历历在目,不可胜数。
但毕竟是两个人!
而最后,他的内心深处只剩一个念头:“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可是他又不禁想,“如果他让我走,我真的能不走?我真的要让他失望难过?康明渊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如果,是他想要的,自己又何尝能说一个不字。
没有想到,至始至终,秦尧止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看也没看他一眼,没有托付,没有执手相别,更没有让他走。
在最后关头,他竟然,要他陪着他!
不管是生是死,他康明渊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