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丹朱却自己来了。
'南室殿主人求见大王。'
晨光中跪在阶下的青年,垂着头,长长的黑发蜿蜒过素色的薄衫,显得他的人是那么的脆弱和清冷。
这样的丹朱令蒙戎的心上如针刺般地痛了痛。
毕竟是宠了三年多的人,说没有放过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事。当年费尽心力才捕获的名贵珍鸟,又花了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磨去它的傲骨,驯服在手心里,令它只为了他一个人而婉转鸣唱,其间种种也算用心良苦。第一次看见丹朱朝他微笑时,他被那眩目的容光耀花了眼,知道自己终于收服了这个清高冷傲的人儿,那种得意和快乐直至今日仍历历在目。
本来以为这就是他喜欢的极限了。直到在某一天,一个瘦弱的少年凭空落到他的臂弯里,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在喜欢之外,还有一种感情叫做爱。当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深深凝望他的时候,他心里的欢喜满溢得几乎要将他的心都撑破了,连呼吸都变得温柔起来,这样幸福的感觉远远超过了聆听任何音乐。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带了几分警惕在接近季白的话,那么到后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把季白囚禁在清凉殿的初衷。
在圭山的那个夜里,他跪在不知生死的季白病榻前,向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所有神灵祈求着不要将季白从他身边夺走,为此他情愿放弃他所有的一切。他不想再孤伶伶地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那种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抛下自己而去的恐惧他不要再一次地去尝试。第一次他花了十年的时间,不要命地用尽各种残酷的方法才逼迫自己从中解脱出来。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会疯掉。
'大王的意思是说,您爱季白,是吗?'
丹朱美丽的眼睛里,有一些东西正在碎裂。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够维持住这种傲然的姿态和冷洌的语气。但是蒙戎只用了一句话就使得他的努力宣告失败:
'我从来没有象爱阿白一样爱过任何人,丹朱。'
丹朱闭上了眼,晶莹的泪水滑下他的面庞。他骄傲的外壳终于瓦解了,而他的内心却是如此的脆弱而不堪一击,连声音也变得残破喑哑:'季白……他只是一个疯子啊!'
为什么你会宁肯爱一个疯子也不肯爱我?难道我没有他好看么?难道我不及他聪明么?难道我所牺牲的一切还不够么?
多少问题在内心里煎熬着,翻腾着,找不到答案。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阿白是我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人。'
蒙戎露出了微带嘲意的笑容。这也是身为王者的悲哀吧?丹朱虽然美丽,但终究是俘虏过来的敌国公子,因为这样的身份,他的聪明反而成了他的不幸。南室殿的酒和食物,总要有近侍尝过蒙戎才会吃;临幸之前也必有人先检查过床铺,确认没有任何致命的东西蒙戎才会躺下。象这样隔着一层膜在相处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地爱上呢?
丹朱明白这个道理,越是明白他越是恨,恨明明不能够相信他却还要亲近他的蒙戎,恨了然一切却身陷泥潭无力自拔的自己,更恨欺骗了所有人却能够得到蒙戎感情的季白!
'哈哈哈哈……'向来内敛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大笑,一直笑得自己弯下腰去,吐出了一口鲜血。背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丹朱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冷冷:'大王,你要不要见识见识你最信任的这个人的真面目呢?'
于是他躲到了内室,听见季白来,听见他用完全不一样的语气和丹朱说话。
非常冷静的声音,好象冰块在瓶子里互相撞击时那种冷洌而透明的音调,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软软的,带着一点撒娇意味的小孩子腔调。
心底里慢慢生出一丝寒气,沿着四肢血脉蔓延过全身,仿佛要冻冰了他这个人。
但是外面的谈话声还是不受干扰地侵进他的耳朵,连每一个呼吸的停顿,每一处语气的上扬,全部都如此的清晰无比。
'……他是我们的仇人,是亡了臧国的死敌。'
'……为了报仇复国才接近蒙戎的……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从来没有也不可能爱上蒙戎……'
好奇怪啊,明明只是一些话语,可是为什么每一个字都象一柄铁锤,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坎上?他已经不能够呼吸,不能够感觉,也不能够去听了。胸口好痛,痛到他恨不能晕厥过去,才可以不用去想,原来那个一直被他捧在掌心呵护的小东西,竟然是这样处心积虑地在骗着他。
倘若只是为了活命装疯也就罢了,但是为什么要欺骗他的感情?在他倾尽所有,毫无防备地付出一切之后,却给予他如此沉重的一击。
季白,你好狠!
蒙戎的手无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弯刀,他狠狠地盯着对面冷淡地转过头来的少年,忽然大吼一声,拔出弯刀朝季白冲了过去。
刀刃割开空气发出呼啸之声,象死神飞起的袍翼,化作一道厉虹迎头劈下!
季白平静地扬起头,不躲也不闪,就这么淡然地瞧上去,目光竟然比刀光更清洌。
为什么这样卑鄙的人,却可以拥有如此澄澈的眼睛?
蒙戎的手发着抖,弯刀举在半空,可是,砍不下去!
看着这双眼睛,他没有办法砍下去!
良久,蒙戎用力地挥下手臂,刀砍在旁边的青铜立鸟灯架上,'咣啷'一声灯架翻倒,几盏白瓷灯盏摔碎在地面上,灯油污了一地。
'滚!你给我滚!'
蒙戎声嘶力竭地大吼,铁青的面色令他看上去如同才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魅。
季白站起身来,深深地看着这个被他伤害至深的男子,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微微地,恪尽他一国之君的礼仪和风度,向蒙戎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去。
在经过廊下的时候,他收住脚,望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茫然站在那里的少年阿寿一笑:'你叫阿寿?'
'啊?是!'
阿寿仓惶回答,季白此刻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完全不同于刚才进来时候那个苍白怯懦的少年,使他没有办法去故意冷淡他。
季白朝他弯下腰去:'谢谢你一直照顾丹朱,以后也请你费心了。'
阿寿尚未明白过来,季白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33
西寝殿外,李和正焦急地等着季白的归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季白跟着阿寿离开的那一刻起,李和的心上就隐隐地蒙了一层不安的阴云。说起来那是主人的亲哥哥,兄弟间说些亲密的话,不方便有外人在场那也不奇怪,但是连跟都不让跟去,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主人心智不清,万一中途出个什么差错,如何是好?
在门口无意识地打转的少年内侍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在这深宫里十几年,自己见过听过的为了权势、财富、大王的宠爱而斗得亲人反目,朋友成仇的事情还少了吗?以前大明殿的叶夫人和沉香殿的霞夫人,双生的姊妹花,从小到大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连进宫都舍不得分开,多好的感情。可是,因为大王赐给了叶夫人一支西海珍珠簪子,霞夫人只得了一支普通珍珠簪,嫉妒起来竟生生戳瞎了叶夫人的一双眼睛,最后双双被贬入冷宫,尔后又一起死了。听说她们死的时候,互相掐着彼此的喉咙,那两张脸上的狰狞也是一模一样的。
李和打了个寒颤。时值初夏,穿过院落的风里已经携了几分燠热,然而他却感觉不到,反有一波又一波的寒意涌上心来。
跟着季白飞黄腾达的这些年,无论是椒房贵戚,还是内侍管事,见着他多是客客气气,巴结奉迎,早不是对待当年那个无所依靠任人宰割的小宦奴的态度了。孝敬到他手里的银钱自然更不会少,因此他不但还清了家里多年的欠债,还买了一间宽敞的院落安置老娘和兄嫂。记得眼睛早花得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老娘哆嗦着腿,一根柱子一根柱子地细细摩挲时,满脸仿佛做梦一样的欢喜迷离,还问他:'这里真的是我们家了?'那一刻,他好想放声大哭。
如果没有季白,就不会有这一切。李和早已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他拼死也要维护这个主子!
李和跺跺脚,不耐烦再干急下去,决定先去奏报蒙戎。
青竹影里,一介素衫缓缓行来。
'公子……'
李和大喜,急忙迎上前去。将要走到近前,却猛然收住了脚。
好象有此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扑面而来。
'李和。'
季白淡淡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公子,你没事吧?'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李和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没事。'季白倦怠地垂下眼,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现在只觉得太累了。
站在空寂的庭院中央,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