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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痴心。然而就是这座塔,也终于顶不住几天几夜的狂风暴雨,在一天夜里垮塌了。
塔倒下的时候,西寝殿也为之一震,季白猛然惊醒,坐起身来便看见窗外沉沉雨幂之中,无数身影伴着灯笼烛火慌乱地穿梭,有的灯笼落到了地上,立刻就被后面的人踩熄了。雨打在房顶上和树木枝叶上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宫人们哭喊号泣的声音也夹在其中,凄惶悲切。
季白听见李和声音也在里面,但是他似乎还比较镇定,正在指挥其他人各尽其责。季白还从未听过他用这么尖的声音嘶喊过:'赶快派人去告诉管事,不是地龙翻身,是大雨把塔冲倒了。不是地龙翻身——你瞪我干什么,赶快去啊,要是惊吓了各殿的夫人谁担这个责?……哎哟,你在这里瞎跑什么?还不去找大夫来,你,还有你,赶快把所有的空房打开,把受伤的人都抬进去安置,这么多人,难道全躺在雨地里啊?……大王?啊,这里太危险,大王你不能……'
他的话未说完,大殿的门已经'咣'的一声被撞开了,季白惊疑地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闯入了他所在的内室,下一刻,他的人便被揽进了蒙戎怀里。
'小东西,你没事吧?没事吧?'
蒙戎仓惶的声音从季白头顶传来,当年于战场之上,亲眼目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如阿鼻地狱,犹自不曾皱一皱眉头的他,此刻竟然连说话都在颤抖,抓着季白肩膀的手更是紧得要掐进他的皮肤里去了似的。
季白只觉得脸上湿湿的,他的手放在蒙戎背上,触手处也是湿的。这时落在后面的近侍才赶了进来,手中挑着的一杆灯笼给黑暗的房间里带来了一片温润的光华。
光华映处,蒙戎居然只穿了身单衣,赤着一双湿淋淋的脚站在季白床前!
季白嘴唇轻抖,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流到嘴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22
直到第二天天亮过后,季白才知道为什么蒙戎会那么惊惶失措地跑来看他。
原来那土塔倒下的时候是对着西寝殿的方向,所幸西寝殿屋顶饰有青铜立鸟给挡住了,且塔顶砖瓦经年风化不少,这才没把西寝殿砸出个洞来。但是殿侧一排宫人们居住的偏房就没那么幸运了,沉重的塔身正好压在上面,将一排屋子尽数压垮,是夜正在其中熟睡的十多名宫人就这么化成了齑粉。
季白站在庭院里,看着所有的人来来去去,忙着收拾残局,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惊魂初定的疲惫,同时却又有几分的庆幸——幸好自己不是躺在里面的其中一个。
如果青铜立鸟挡不住的话……季白的目光垂直地从上面落下,他最后停住的地方正好是昨夜他安枕的所在。
会死吧?他,也会象那些罹难的宫人一样,肢体凌乱,面目扭曲地躺在瓦砾之下,静静地等着别人来替他收尸……假如这一切真的发生的话,蒙戎也不能幸免。
蒙戎……
季白难受地嘘出一口气,他为什么要来?
明明知道危险,却还要不顾性命地冲来,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好。从他身上传来的颤栗,直到现在自己的指尖仿佛都还能感觉到。他的确是在害怕,但害怕的却不是他本身的安危,而是自己这个于他应该没有丝毫用处的人,一个疯疯颠颠的傻子。
蒙戎啊蒙戎,我在你心里,当真已经有这么重要了么?
季白抓着自己衣服的前襟,感到一阵心悸的疼痛。
这惊天动地的一夜过后,在祢肆虐了整整一季的雨终于停了。
大水涨得快消得也快,河流迅速恢复了以往安静徜徉的模样,仿佛从来就没有那样凶狠残戾过。躲过灾劫的人们,已经没有时间为死去的亲人哭泣,他们必须尽快地恢复家园,重新修筑起被冲毁的房屋,采集足够的食物越冬,同时还要找到剩下的种子好为来年春耕作准备。
同时,来自北方的军情也渐渐有了好的消息。原六阳匹马貂裘,孤身入息月部与酋长济朗击掌为盟,获得了这个北方最大部落的支持。息月部既然站到了祢这一边,与之有姻亲之谊的安夏、回龙两部自然也跟着表示将继续对祢称臣纳供,而如今已发展成为北部第五大部落的天蓝,当然更是全力支持蒙戎,如此一来,北方基本算是安定下来。
十一月,息月等北方各部交纳的贡礼运到雍都,来自南方各属国的粮食、牲畜、种子、衣物等等济灾物品也陆续抵达。这些东西分发下去,祢的困难顿时解决了不少。蒙戎高兴之下,宣布将在圭山进行为期两月的围猎,以狩获的猎物谢神祭祖,并欢庆祢即将送走这多灾多难的一年,迎来充满希望的新年。
'小东西,你想要什么样的猛兽?狼?熊?老虎还是狮子?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砍下它的头放到你的面前,剥它的皮来为你制衣。'
出发前,蒙戎来找季白,他正在一群宫奴的服侍下更衣,那些肥厚臃肿的滚毛衣服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裹得密不透风,季白很不高兴地站在中央,看见蒙戎来了也撅着嘴不说话。蒙戎挥手命所有的宫奴都退下去,亲自来替季白整理衣裳。他自己穿着藏青色的短袍,外面罩着白狐狸皮的披风,额上勒着混合了鹰羽、熊皮、狮鬃的饰带——季白知道这个叫'烈央宗',是只有能射雕杀虎的勇士才可以佩戴的标记。拥有它的人都象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珍视它,不到盛大围猎活动时绝不轻易拿出来,因此寻常很难见到。
季白见它五彩斑斓,煞是好看,便伸手过去摸了摸。蒙戎看他喜欢,就解了下来,给他戴上。皮质的头饰,有种淡淡的腥膻气味,贴着额头上非常的温暖。季白知道这东西意义非凡,想要拒绝,却又不能,只好怔怔地抚着额头凝视蒙戎。祢年青的君王口角含笑,蓝色的瞳仁就象七、八月间臧河的水波,温柔地容纳了他的身影。于是寂寞的不再寂寞,孤独的不再孤独,纵然时间流逝,沧海幻作桑田,所有的人都离他远去,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伫立在他面前,陪着他,守着他,无条件地宠溺着他。
季白眨了眨眼,那种梦幻般的景象消失了,耳边细细地响着从南室殿传来的琴声,淙淙泠泠,声声微妙。
'我不要穿这些!'
季白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踩着自已的袍裾绊到地上。西寝殿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他倒也没摔着,只是看那滚筒一样的衣物中间露出他小小的一张脸,有些滑稽。
蒙戎笑着过去拉他:'圭山风冷,你体弱,不穿这些可不行。'
'你不是也没穿?'季白扁扁嘴。
蒙戎大笑:'你怎么能和我比?我小时候习骑射,冰冻九尺也只能穿单袄薄靴在马上拉弓,那种滋味可不是你尝得下来的。'
'总之我不要穿成这样!'季白干脆坐在地上,'我不去,你自己去好了。'
现在和蒙戎说话,他已经可以说很长的句子来清晰地表达意思,但是总带了些孩子气。蒙戎也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在疼爱着,虽然季白现在已经是十八岁的少年,站直身体的时候也能够着他的下巴了。
'好吧好吧,'和每次争执时一样,最后屈服的依然是蒙戎。他敞开了自己厚实的大氅,让季白脱掉那些笨重的衣服钻进他的怀里。他笑着叹气:'难道我追老虎的时候也要这样抱着你吗?我的马会受不了我们的重量,把我们两个都丢下来喂老虎的。'
'喂老虎也不错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白是认真的。
23
北雉门外,龙旂阳阳,和铃央央。随行的人们,列着整齐的长队,正在等着蒙戎下令出发。在这些人中,有蒙戎亲近的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也有后宫里的其他嫔妃。他们或骑着高大的骏马,或坐在华丽的车里,都穿着鲜艳的衣服,佩戴着华美的首饰,在马颈和车轼上吊着鸾铃,插着雉羽,希望能够吸引蒙戎的注意。
但是蒙戎却抱着一个形貌普通,纤弱瘦小的少年跨上了他的爱马'浓云',还让他依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的披风将他严密地裹紧,生怕他吹了风受了寒。尤其扎眼的,是本来应该勒在蒙戎额头的'烈央宗',此刻却系在这名少年的头上,五色绚烂的勇者徽记映衬着那张平凡得甚至有些苍白的脸,看上去是如此的不谐调。
'那不是西寝殿的那个傻子吗?难道他也要去圭山?'
后宫嫔妃的车队里面,从排在最前面的一辆车上,传出了这样不满的说话声。坐在铺了箪席的座位上的是两名女子,都是贵妇的打扮。左边的女子容貌端和,神态安祥,乌云作堆的发髻上簪着粒浑圆洁白的珍珠,更显得气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