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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常脸上的笑意十分的淡,只说:“不必。他既然服过,有甚麽药效,他也该知道的。你甚麽都不必多说,只照常行事罢了。”
曹真心里极乱,跟在他身後走着。何燕常去了厅里等着,他也不吩咐童子了,直接去药房秤了药,又亲自去在火上煎了,这药一时半会儿现煎还煎不出,在小火上细细的熬着。童子进来给他打扇,见他额角都是细汗,就说:师傅,我来熬罢?
曹真连忙挥手,事关教主的性命,他就不能放心的把药交给这些童子了。这些小童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可毕竟年纪尚小,遇到疑难之处,还是不易分辨,拿不准主意。
药煎好之後,他亲自将药汁盛在青瓷碗里,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
赵灵早已经将马拴好了,走来前厅,先是不见人,便又踱去了庄子後面的药圃。他看着那些低低高高,千奇百怪,菜地一般的药圃,不过片刻就失了兴致,闲逛了一阵儿,又回去了前厅。他正想随意的唤个小童子,问问这曹真到底躲去了哪里,教主又在哪一间厢房落脚歇息,却不料会撞见教主独自一人坐在前厅里。
他陪何燕常说了几句话,看何燕常似乎没甚麽精神的样子,便唤了小童,领着何燕常去了一间厢房里歇息,他却自在门前守着。
何燕常睡了一觉起来,也没过多久,曹真便端着药过来了,何燕常慢慢的喝下了,曹真眉头紧皱,赵灵不明所以,便笑,说:“你又不曾喝药,怎麽眉头皱得这样紧,教主还不曾嫌苦哩。”
曹真心里一慌,连忙就笑了一下,说,“我是替教主苦,这药吃了这许久。”
三个人正在那里说着话,便听到厅外有人声音沙哑的说道,“教主可在这里?”
曹真和赵灵俱是一惊,曹真是没想到他会出来,赵灵是不曾听过这个声音,心中诧异,不知是谁。
门外侍立的小童子一派老成,说道:“你若是要求见教主,便在这里等我通报。”
沈梦便低声的说:“就道是沈梦求见。”
小童子推门进来,看到何燕常靠在太师椅里慢慢的喝着药,曹真诚惶诚恐的侍立在一旁,赵灵坐在下首的木椅里,小童子扁了扁嘴,走到太师椅下,小声的同何燕常说:“教主,沈公子求见。”
何燕常端着瓷碗正想要一口喝下,见他通报,便说:“他是你师父的客人,你还这样的客气?请他进来便是。”
曹真一时无语,心想,教主如今不做教主了,怎麽变得这样任性。那时在教中也不是不曾犯错,却从来不见他这样的记仇。
沈梦是拄着一根竹杖走了进来的,他那竹杖一下下的敲在石砖上,曹真听得脊梁一直,後背都是冷汗,竟然不敢抬头。赵灵闻声看去,见他进来,终於大吃一惊,沈梦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却又转过眼去,彷佛视而不见的一般。
赵灵心中又惊又怒,疑惑不解的看着曹真,又看向何燕常。
何燕常此时正在喝药,三人都是沉默无语,只听见沈梦慢慢走了过来。
何燕常将碗里的药汁喝尽了,便把空碗递给了曹真,沈梦一眼看见了,就笑着说道:“教主吃了这样久,曹大人的药一定煎得极苦。”
赵灵听他声音发腻,忍不住就一身恶寒,恼声问说:“沈梦,你怎麽会在这里?”
曹真满心的羞愧,却又不敢露出分毫,只是低头上前,要将手巾递与何燕常。
沈梦看在眼里,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不如由我来做。”竟然从他手中取过巾子,躬身下去,仔细的替何燕常擦着手。
何燕常顿了一下,却不好推拒,只说:“你不必如此。”
沈梦握住他的手,声音极轻的说道:“我情愿的。”
何燕常便不再说些甚麽,任由他缓缓擦拭。
沈梦将用过的手巾叠了起来,放在一旁,才又说:“教主随我回去罢。”
赵灵终於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沈公子,你说甚麽?!”
沈梦冷冷的看他一眼,却只是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何燕常的手。
何燕常这才说道:“没甚麽,你想回去了麽?”
赵灵立即站了起来,狠狠的瞪着沈梦,然後才说:“教主,我哪儿也不去。”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我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要不嫌闷,住下也无妨。”赵灵张了张嘴,想说些甚麽,可是看着沈梦站在他身侧,便又闭口不言了。
曹真便说:“教主的药缺几味,正好在这庄里配了,等过一阵儿采买了,再回去。”
沈梦听到这里,却偏偏就留了意,问说:“还有甚麽稀罕的药,一时居然买不到的?”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问这些怎得?难道你也懂得药理不成?”
赵灵便冷笑,说:“沈公子晓得下毒,如何不晓得药理?”
《梁间燕》二十
沈梦霎时间就变了脸色,狠狠的看着赵灵,赵灵伸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脸恼火的瞪视着他,竟是丝毫也不相让。
曹真见他们剑拔弩张,连忙同赵灵说道:“若要解教主之毒,正要用到沈公子之血,又有些别的药材稀缺,只有此处才有,因此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又劝沈梦道:“沈公子少说两句便是了。”
赵灵哪里就肯善罢甘休?他的腿骨至今逢着阴雨时节,仍是隐隐作痛,他每每想起当初被沈梦折断双腿时的情形,心中就恼恨不已,只愿这人早一日死了才好,不然实在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何燕常大约也是晓得他想些甚麽,便说:“我累了,要去歇歇。你若是待得闷了,便回去教中,也没人拘着你在这里。”
赵灵很是不快,看着沈梦许久,才说:“教主,难道你忘了那一日大雪,我们如何走出山中的麽?”
何燕常静了下来,没说甚麽。沈梦心中发慌,恼怒非常,却又不能如何的发作,脸色便十分的难看。
赵灵看何燕常不语,知道这人怕是早已忘了当时之事,不肯再把沈梦怎样了,心中恼火无比,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说,“教主好生的歇息,属下去看看庄外的护卫可曾偷懒。”说完便转身走了,佩剑在腰间铛铛作响,一路走得虎虎生风,不过片刻便远去了。
曹真看他们两个一眼,便自己退了出去。
沈梦轻声的同他说:“你去我那里住好麽?”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药味儿那麽重,换一间不好麽?”
沈梦怔了一下,大约是不料他会如此作答,又惊又喜,又疑又忧,竟然极为不安,只是不敢相信。何燕常等了半晌,不见他的声音,便说:“听曹真说你的身子虚得很,你不回去躺着,跑来这里做甚麽?”
沈梦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有那麽一瞬,他觉得好像他们之间後来发生的那些,彷佛都不曾发生,他们两个仍犹如在教主宫中,在烟雨阁里的一般,不,彷佛比那时更要不同,似乎多了些甚麽,又少了些甚麽似的。
“我又不是那些无用的人,生点小病就非要卧床不起不可。”沈梦突地笑了,然後才说:“你还记得有一年我发着热症麽?你守着我好久,我都记得的,那时我还觉着……教主怕是当真有些疼我的。”
何燕常垂着眼,他的眼睑动也不动,看不出他心里想些甚麽,沈梦胸口发紧,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嘲般的又说道:“我後来才知道,原来你对别个,也是如此这般。”
何燕常似乎想要说些甚麽,却只是呼了口气。沈梦捉住他的手,拉他起来,还没用几分力气,何燕常便随他站了起来。
沈梦半依偎半搀扶的搂着他,说:“你若是不喜欢我现下住着的那一间,我们便另换一间,你喜欢向阳的,不是麽?”
何燕常便笑了,嗯了一声,说:“换一件向阳的,窗都支着,不必阖上。”说完之後却又想了一下,才说:“算了,你既然病着,夜里还是阖上的好。”
沈梦听他轻声的说出这话,胸口之中的那颗心突然砰砰直跳,想说些甚麽,却还是拼命的忍住了,带着笑意说道:“等我好了,我们便不住在这里了,闷极了,是不是?那时候我们坐着船,顺水直下,岂不好?就挑那种两面都是花窗的楼船,若是都推开了,便有水上的风进来,你必然喜欢的,是不是?”
何燕常静了一下,然後才说,“是,我喜欢的。”他顿了许久,才说,“我那时在香雪山庄,也曾想过的。若是可以不死,便是买一叶小舟,躺在舟上,看着碧空白云,任凭小舟顺水而下,不论去了何方,都是好的。”
沈梦抿紧唇,想说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