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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折子若是换了寻常的颜色,在朝堂之上交了出来,只怕立时就会有人跳出来,要请皇帝抓裴青去大理寺审问了。裴煦便道:“烟儿做得好,对外就说暴毙吧。”他知张烟行事素来妥帖,又知大理寺中俱是张烟的心腹,想来压制此事也不会十分为难。
张烟跪在地上,眼角余光扫见裴煦并没有把那密折放入往常的楠木盒中上锁,而是揉皱了塞进袖中,心里便有些吃惊,知道皇帝是在袒护长乐侯,便轻声说道:“皇上,臣有下情禀告。”
“什么?”
“长乐侯与犯人交谈之时,大理寺卿周正在场。”
人证亦有。
裴煦脸上立时铁青,半晌闷声道:“他们谈什么?”
“臣听周大人说侯爷与犯人似是有旧。皇上可询问周大人,周大人的奏本想来也快到了。”
裴煦脸上活像被人抽了一鞭子,扭曲起来。他忽然想到那时他去追裴青,裴青说想回晋陵回柳山庄去,那不是往江南的方向,却分明是往蜀中去的官道。又想起裴青在他面前请求留孟晚楼全尸的样子,那么隐忍又哀伤,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以手附额,道:“你去吧,要看到周正,就说此事到此为止。”
张烟便安静地退了出来。走出宫殿,远远回望飞檐走壁,依稀看到几年前一个小小的少年,一身青衣,立在殿下,望着森森的楼宇,满脸都是不安惶恐的神色。彼时他满心畏惧,他一无所畏。他不知道他,他却知道他。即使得到那人全心全意的疼爱依然怯弱无助,令他不能不从心底鄙视。
“长乐侯就是那人眼中的瞳仁。”
张烟无声而笑。
他自八岁时为裴煦所救,除了晋城的三年,余下的十年都在那人身边,怎会不明白那人心中所想。什么瞳仁?裴青不过是那人身上的一个恶疮,肉中的一根利刺,只要不除去,便是心中永远的阴影,时刻提醒他的原罪而已。
那人若是怕痛,就由他亲手来除好了。
“张大人若想学尊师,还要能容人才行。”
傅言卿呕心沥血半生,痴情不悔半生,到头来不过是在太祖陵里得了三尺容身之地。他要得可不是这个。
大理寺卿周正见张烟迎面走来,一张脸奕奕闪光,嘴角边挂着浅笑,灿若春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逝川在府中算账,忽听小仆来禀,道有人来探侯爷,得知侯爷不在家,便指名要见他。逝川听了便往门前来了,见门前停着一辆寻常马车,车前站着一个宫监摸样的人,定睛一看,竟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福海,眼神一晃,又见那赶车的是宫内侍卫统领沈锐,便知车里坐的是何人,正要下跪,忽听车中人咳嗽一声,道:“你家侯爷到哪里去了?”
逝川心惊不已,只得道:“属下不知,侯爷一早就出门了,不让下人跟着。”
那人便有些薄怒,道:“你怎么当差的,主子到哪里都不知道?”
逝川苦笑:“属下也曾派人跟过,侯爷耳目好,从来没有成功过。侯爷说要是再跟,属下打哪来回哪去。”
那马车之中一时无语。
逝川试探着说:“属下大胆猜测,侯爷这会儿大概是在清商馆,和韩馆主调弦赏乐。”
裴青确实在清商馆,不过不是和韩清商在一起。韩清商几日前就离了淦京。裴青心烦,想起他那水阁是个好地方,便去那略坐坐,哪知碰上了故人。
来人正是那日在酒店之中请他吃了一顿的王敞,身后一堆人,锦衣华服,高冠博带,手中或持羽扇,或持拂尘,俱是世家公子打扮。裴青见了心道此人只怕出身四大家族之一。
王敞见了他也惊奇不已,原以为他已出了淦京,再难相见,这会儿在清商馆看了他,不由细细打量。见他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衣服虽然平常,束腰的丝绦却是夹杂着金银丝,绣着暗纹,宛然就是宫中的式样。少了初见时的疲倦狼狈,看起来便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春风拂柳,望之令人心醉,众人当然不愿放过这等人物。
裴青本不愿掺和进来,奈何王敞从袖中拿出一把扇子,刷一下在裴青眼前打开,洒金的扇面上写满了药方,众人大奇,纷纷问道这是什么。
裴青黑线,暗道你竟然随身携带,果然变态。
他们一行人俱是淦京的名门之后,其中不乏王谢崔曹的子弟,都是玩乐的能手,聚在一块,便是花样百出,胡天胡地起来。裴青被拉着亦是灌了不少酒,等醒悟过来,已是天昏地暗,头疼欲裂,伏在栏杆边,醺然欲睡。
却有一人,不知好歹,摸到他身旁,见他双颊薄红,羽睫轻垂,甚是可怜可爱的样子,色心大起,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就要往他衣襟里面摸去。
裴青正寻思是废他左手还是右手,忽听有人道:“崔九,不可。”
却是王敞拉住了那人的手腕。那名唤崔九的笑道:“有何不可,他跟了我崔九自是一生荣华取之不尽。”
王敞皱眉道:“你看他的衣带,那是宫里的。”
崔九看了看,笑得轻浮:“那又怎样,这样的带子我家有成百上千根。你且看他的手。”
王敞闻言转眼去看裴青垂在栏杆外面的双手,那双手极为粗糙,骨节突出,如柳树皮一样起着皱褶,惨不忍睹。
“宫里的贵人养尊处优,哪会有这样一双手。我看啊,”崔九不怀好意地用力在裴青腰上捏了捏,“他倒像哪家王侯府里新收的宠儿,主人喜欢才赐了宫里的腰带。可惜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偷着空儿出来了。”
你才是白眼狼。裴青在心里骂道。
王敞知他是博陵崔家最小的儿子,家里素来宠爱,无法无天惯了的,便拉了他的手道:“你不是嚷着说听文君姑娘操琴吗,来来来,我陪你过去。”
崔九推开他,整个人扑到裴青身上嘻嘻笑道:“我要操这具琴。”
裴青王敞闻言脸上双双变色。裴青手指微动,王敞已勃然大怒指着他鼻子骂道:“姓崔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崔九被他一骂,怔了一下,旋即冷笑道:“你自己心里就没打过他主意吗,你敢说你就干净吗?”
王敞被他气得倒仰,正要去驳他,忽听水阁外有人道:“各位公子,好大的雅兴。”
那声音浑厚绵延,似是以内力传来,震得水面瞬间翻滚动荡,阁中乐器丝弦崩断,众人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一般,酒醉已减去六七分。
众人一齐望去,见岸边一个人正大步朝水阁走来。有眼尖的已叫出来:“那不是沈大统领吗?”
来人正是沈锐,入了阁中 ,朝四面抱拳行礼过后,就将目光落在裴青身上。
崔九一个激灵,忙将不安分的爪子收回。
沈锐斜睨他一眼,二话没说将裴青扛在肩上,朗声道:“沈某告辞,各位继续。”
来得迅疾,走得神速,阁中众人尚在震惊之中。
沈锐扛了裴青出了清商馆大门,听见肩上裴青弱弱道:“放我下来,我想吐。”
裴青刚从他肩上下来,就忍不住蹲在一边狂吐起来。他本来就喝多了,又被沈锐扛着晃了半路,胃里早就是翻江倒海,哗啦啦吐了一阵,越觉浑身都没有力气,眼前一黑,就要瘫倒在地。
半空里伸出一双手臂,将他抱了起来,仿佛腾云驾雾般,待他缓过神来已在马车之中,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身旁一人清远雅正气度弘旷,正是便服出宫的昭仁帝裴煦。
“皇上”裴青挣扎欲起。
裴煦止住他,温言道:“你不舒服,躺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欠张烟一个番外,乃也是苦命孩子
第四十一章
裴青便闭了眼,将一只手防备似的挡在眼前。
裴煦见他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好笑,道:“你昨日见着白晴川了?”见他手腕微微颤抖,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说,心道我还没追究你抗旨不遵,你倒先来和我置气。却仍是柔声说:“我不过先关一关他,做个样子,待这事过了,就让他回许州封地去,仍做他的逍遥侯爷。”他连自称都换了,见裴青依然不语,便叹口气道:“他是宣武年间的旧人,虽然生的精明,骨子里却是个情痴,不能为我所用,我们裴家对他已是格外开恩了。”
他说完回头再看裴青,见他咬紧嘴唇,左边面颊看起来甚为奇怪,便伸手去摸,从他脸上揭起一层易容。易容之下有一道深深的裂痕,从眼角延伸至腮上,虽然已收了口,面部却有些浮肿,是以看上去不甚平整。裴煦用手指轻抚着那裂痕,感觉指下的皮肤剧烈抖动,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