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来喘口气时,裴青已经将他背上的箩筐卸了下来。
“阿奴回来了,慢点喝,屋里还有。”芳华笑着接过箩筐转身进屋去了。
裴青站在一边见他喝完了,便接了空碗,谢石看了一眼,他手上还有些细小的擦伤和划痕,却是比前些日子强多了。从胸口掏出一盒药膏递给裴青。
裴青见了一愣,连忙摆手,道:“谢大哥,不用了,现在已经好多了,芳姨说我现在编的是有模有样了。”见谢石目光移到他手上,双手习惯性地往身后藏,意识到这样不妥,再看谢石脸上便有些微红,诺诺道:“真的没事了……”
谢石脸上无甚表情,一只手仍然伸在裴青面前,裴青无奈,只得收了,谢石才进屋去,裴青吐吐舌头,也跟着进去了。
屋里狭小闷热,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自裴青来了后便分成三处。东边最好的那间原是芳华住的,腾出来给裴青。芳华睡在西边厨房里的小床上,那里原本是谢石睡的。到了晚上两边帘子一拉,谢石就在堂中的地上打地铺。
芳华将谢石下山买的油盐酱醋一一摆放好,见箩筐底下还有一匹灰色粗布,不由“咦”了一声。谢石听见了,说:“下山的时候得了些猎物,换了些钱,劳烦芳姨坐几身衣服。”
芳华刚想问你衣服破了吗,转念一想明白了,便笑着说好,收拾了东西,又盛了两碗汤端到堂屋的桌上。见裴青掀了帘子出来,唤他过来喝。
裴青站在桌前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喝起来,喝完了放下碗用手背一抹嘴,笑着对芳华说:“真好喝。”说完就出去了。芳华一探头,见他又坐在地上编起竹筐子来。
芳华回头对谢石笑道:“这孩子聪明,教一遍就会了,编一个就编上瘾了,劝也劝不住。”
谢石点点头:“让他做些事,忙忙也好,总比胡思乱想要好。我下山这几日,有没有犯病?”
“一次也没,昨日我还问他,他说身上已经不大疼了。”
谢石脸上稍霁,俄顷眉头又拧了起来。芳华见了忙问是不是外面局势紧了。谢石便点了点头。屋中两人一时无语,目光都转向院中的裴青,竟是不由自主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裴青只不过在这里待了两个月,外面却已经是翻天覆地另一番光景了。王演在江陵起兵,欲由荆湖路向淦京北上,却被逼在半路上不上不下。吴静修孟晚楼亦在益州起事,打着复国的旗帜杀尽外来的官员及其家属,锦官城里豪门大户一时人人自危。裴煦春上登基,如今竟也不急,只派兵守着入京的要道,却没什么动作。
外间兵荒马乱闹得正凶,可怜裴青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几个来回了。手中虽有解方,解毒却是晚了,终是落下了病根。发病时肋间疼痛不止,疼到极致人便会晕过去,二人见了心惊不已,却是没什么好办法可想。裴青性格极是温柔隐忍,身上再是难受连哼都不会哼一声,谢石芳华见了心里更是酸楚。
至于前途如何,二人俱是想都不敢想。
裴青夜里因肋下剧痛醒过来,以手捂胸,眼泪都逼了出来,神智恍惚间竟听闻外面有乐器断断续续的声音,凝神细听,却是一把琴的琴音。只那琴音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音,艰涩难听,好在不曾间断,裴青努力将精神集中到那声音上,胸口竟然感觉不是那么疼了。
那旋律听起来好似吴地的一首童谣,裴青小时候他娘亲也常常哼唱给他听。渐渐地,那简单的旋律中加进了许多莫名的音声,汇成一片强大的音域。裴青只觉自己恍然身处一处奇妙的所在,戴天履地,宽广无比,四周虽是黑漆漆一片,但是却生动活泼,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钺之丁丁,众声皆备。月出东山,斗转参横,长庚在天,明星有烂之声,浮云之在太虚,因风舒卷之声,岁月不居,逝川汤汤,流光飘忽之声,全都涌入脑中。裴青就像发现了奇妙宝藏的小孩子,新奇无比,一时间竟然忘乎顺逆之境,泯其毁誉之形,而随心所欲,纵身大化流衍之中。
清晨,裴青在一片蝉鸣之中清醒过来。动了动身子,胸中仍有隐隐钝痛,脑中却是清明无比,耳聪目明,感觉灵敏。
穿了衣服出屋,问了芳华,却道谢石上山采药去了。裴青有些失望,一整天都没有精神,手上的竹筐也编得慢了。芳华没有注意到,拿了绳子在他身上比划,裴青问是做什么用,芳华便告诉他是要给他作衣衫。裴青听了,脸上红了一片。
傍晚谢石背了一筐沉甸甸的草药从山上回来,身上破破烂烂,说是不小心掉进山沟里面去了。芳华便忙打水给他冲洗,裴青接了药筐自去分拣草药。
他如今跟着谢石也学了些岐黄之术,手中又有孟晚楼所赠的医书,细细钻研之处,已经颇通药理,寻常的药草习性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切脉问诊还差些火候,所幸山中无事,有大把的时间供他研究。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过渡~~~~~~~~
为啥不喜欢裴煦啊,个也是个苦命人,呜呜~~~~~~~~~~~
第三十章
山中幽静,吃过晚饭芳华已经睡下了。裴青觉得屋中炎热,开窗纳凉,却见院中有一人坐在石桌前,想了想,便从屋中走出来。
晓月当帘,龙光射牛斗之墟,虫鸣蛙声一片,花香沁人心脾。
谢石闭目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石桌上一柄古琴,七弦中只余三弦,他双手扶于弦上,未见动作。白天的暑气下去,夜间山风便有些微凉。晚风吹过屋后的松林,发出“飒飒”的声音,松香扑鼻。
明月无语,松风环聚,万壑有声,苍穹无限。
裴青忍不住叹道:“好一曲《风入松》。”
谢石睁开眼睛看了看他。
裴青一语既出,忽然想到谢石根本就没有抚动琴弦,脑中一时空白。没有声音没有曲调,自己何出此言?
谢石淡淡说道:“我并没有弹琴,方才是松风振动琴弦。你确实天赋异禀,不过一个晚上,于音律上便已窥到了‘弦指相忘,声徽相化’的至高境界。”
裴青仍在震惊中。
谢石仰头看着浩瀚星空,朗声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琴之为乐,几于道。你且记住了,有声之声不过百里,无声之声延及四海。宇宙之大,只要你有一双善听的耳朵,有一颗善感的心,琴声便无处不在,要不要器具弹奏又有什么要紧?”
裴青细细思索,果然受益匪浅。抬眼看谢石,心中一动,恍然大悟道:“是孟晚楼……”
谢石点点头,道:“不错,晚楼曾告诉我你因今后不能抚琴动操而郁结于心,要我开导你,解你心结。”
裴青只觉有万般滋味,难以宣之于口。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个人,这个人非要如此吗?自从落到他手里,这人一举一动,一点一滴,千丝万缕,一张网,织得好密延,竟让他无法挣扎。
他彼时只知暗恨孟晚楼在他身边无孔不入,却不知谢石一番话已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万籁俱寂。
谢石拨动琴弦,弹的正是昨夜那一首吴地民谣。月光皎皎,洒在他身上,虽粗服乱头不掩其好。他生得平常,一张面孔是那种塞在人群里转眼就不见了的,又少年老成,满面风霜,鬓边白霜缕缕,像那种为着生活而奔走的人,仿佛一不注意就擦身而过了。如今穿着破衣烂衫,在茅屋前拨弄一柄只有三根弦的破琴,声音呕哑嘲哳,裴青竟然不觉得难听,连带着那张脸也好看了许多。
一曲终了,谢石似是还没有尽兴,起手又弹了一曲。裴青面露惊奇之色。待他弹完,终于忍不住问道:“这莫不是王骞的不传之秘,《秋月照茅亭》?王骞死后焚尽琴谱,世上竟然还有人会弹此曲?”他却没说那唯一留存于世的《梅庵琴谱》就在他手中。
谢石料不到他也识得此曲,沉默半晌,终于承认道:“家父谢玄。”
“是‘清风终日自开帘,凉月今宵肯挂檐。琴里若能知王骞,诗中定合爱谢玄’的‘谢玄’吗?”裴青聪明一世,也终于问了一个愚蠢无比的问题,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谢玄”吗?
谢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裴青看了看那把琴,问:“那这琴?”
“此琴名‘万壑松风’。”
裴青彻底石化中。
万壑松风,天下排名第二的琴,王骞用过的琴,就是面前这把破琴?裴青不得不感叹果然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谢石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