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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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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黑暗中,岩铮将景洵抱在怀里,一夜未睡。

他哭得太难看,气息梗塞,话音亦磕巴地不像话。可他还是有好多话要说,未来得及说的,早该说出口的,憋在心中这么些年的话,通通都想说给景洵听。

有着夜色的保护,对方看不到他落魄到可悲的脸,对此他万分庆幸。

他说起十六岁少年时,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

说起旧时逢年过节,与景洵同去寺庙里上香,他好奇至极,问了许多次,景洵却从不肯说出发了什么愿;

还说起做过的梦,梦到当年一家人失魂丧胆地在道上走,景洵连匹马也没有,就这么一路徒步随着,娘亲唤他过去,要他赶景洵走,他依言让下人传了话,隔着远远的距离,连景洵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梦里也未觉得什么,待到醒来的时候,枕头却已尽被泪水打湿了;

说起皇甫云柔,那般花似的年纪,就这么没了……他明知道殷无迹不会对她好,还是狠了心,一手将她推到那死路上;

说起最初为景洵偷了那药回来,本是一时冲动,之后后怕、后悔到几欲死去,可即便时光可再,他还是得照着这条路原封不动地走一回;

又说起这么久以来的郁郁不得志,想让爹娘瞑目而不得,想让妻儿幸福而不得,想将景洵留在身边,却眼看着又是留不住了。这条命他早就不稀罕了,只想着末了手里能留下些什么,不甘心就这么一败涂地地走……

现在说这些,景洵很可能是不大懂的,甚至最后他住了口,才发现景洵早已在他怀中睡着了。

冷雨敲窗,伴着那绵长而安稳的呼吸声,岩铮静静听着,忽地有了几分释然。

* * *
凌晨的时候,景洵朦朦胧胧醒了一阵子。

睁眼便见到枕边的一双眸子,墨玉似的,就这么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

“言一……过几日,待一切都安排妥了,会有几个人来接你。照顾你的人,我只信得过莟玉,到时她也会来。你见了她,便安下心随她走。”

听到莟玉二字,景洵心里莫名一颤,似是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待到要细看时,偏又不见了踪影。

他试图回想,可眼前的面孔凑过来,嘴唇覆上了他的嘴唇。

起初还是流于表面的细细碾压磨蹭,渐渐的便将那温热的舌尖顶了进来,变着花样地在他口中探索。

他被吻得头昏脑涨,甩了甩头仍是躲不开,迷迷糊糊地险些又睡过去。

之后梦里总有那么个声音,沙哑得近乎要断掉,不住地问着:“言一,言一,我是谁?”他懒得回答,可那个声音翻来覆去,太过执着,吵得他没了耐烦,只好随口应了声“岩铮”,那声音才戛然而止,再没了动静。

* * *
两日之后,四更天里,一辆马车载上景洵,影子一般,悄没声地驶入茫茫夜色之中。

莟玉扮作男子模样,坐在车里等着,除了面色较往日苍白了些,并无其他异样,一见到景洵便绽出了笑。

景洵望着她的笑容发怔,一时竟忘了回答。

马车一路上行得飞快,莟玉有时会压低嗓音同他说上两句话,无非是问他近况如何,告诉他府中一切安好之类的,景洵不答话,她也不恼,面上一直带着笑。有那么一阵子,他的困意涌上来,几乎睡去,可被马车猛地一摇,又骤然惊醒了。莟玉的手扶在他臂间,似是怕路途颠簸吓到他,便一直隔着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秋末的凛冽寒气自四面八方袭来,景洵打着寒战,低头觑着那些个葱根削就一般的纤白指头,毫无来由地,一个尘封多时的画面蓦地跃入眼帘。

尉迟府,他站在屋中,莟玉仍是带着这笑容,同他闲聊。房门忽的被撞开了,顾盼盼高声咒骂,擎着一把剪刀冲过来。他动也不能动,眼看着那尖利的金属就这么对着心口刺过来,当时正是莟玉……正是这么一双手,这双看似弱不禁风的手……居然是莟玉!

刹那之间,他的衣衫便被冷汗浸透了。

“……停……”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开口说话,莟玉有一瞬间的迟疑,“景大哥……”

“……停下……快!”

他吃力地蠕动嘴唇,手扶着车壁便要起身。

“景大哥,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莟玉忙拽住他的胳膊,“是不是这车行得太快,身子不舒服了?你别急,我这就对那驱车的说一声,要他慢着些!”

“停车!”

这次景洵说得极清楚了,可莟玉脸上的神情愈发为难,“景大哥,主子要我接你走,落脚的地方还未到呢,这会子停下来做什么?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

“现在,立刻,停下!”景洵急得心口都要烧起来,无奈莟玉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让他脱不开身,“我要见岩铮,现在就要见到他!”

马车依旧一路飞驰,生了翅膀一般,每行一寸景洵便焦急一分。

莟玉道:“找主子做什么?现在……现在可上哪找他去?”

景洵道:“我,我只见他一面,同他说句话,费不了多少工夫,快叫车停下!”

莟玉蹙眉:“我们先到了那落脚的宅子,主子早晚会来探望景大哥的,有话到时再说不迟!”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然马车渐行渐缓,最终竟当真停了下来。


趁着莟玉没回过神来,景洵推开她的手,掀开车帘扑了出去。

阴郁的夜色中,灯残人静,四周一片暗影幢幢,仓皇四顾间,依稀能辨出叠石成山,回廊纵横,全然一处陌生所在。

身后传来几声窸窣动静,是莟玉随着他步下车来。

“景大哥,看来我们已经到了。随我来吧。”

她皎白的面容恍若一株盛开的山茶,笑意隐退,仅余景洵从未见过的清冷。

现在,一切都迟了。

景洵攥紧了拳头,直恨不得自己是在梦里。

莟玉掌了灯,也不再多说什么,扭了身顾自往那亭台水榭深处走。他迟疑良久,终是在那灯火明灭到近乎消失前,举步追了上去。
第三十章


景洵当真是清醒过来了。

病时的记忆零散,他似是漏掉了许多事,可那些能在脑中留下的画面,却是分外清晰的。

当时眼看着那柄剪刀刺过来,莟玉迎上前去,腕子一转便将那剪刀夺了下来。旁人未必能看出什么端倪,可但凡习过武的,定能瞧出她行止之敏捷,手法之高明。虽说她旋即让剪刀脱了手,以作掩饰,可那一幕已然让景洵留了心。如今神智已恢复如常,这段片刻间的情景竟率先浮出水面,跃然眼前。

他不是没想过莟玉或许是岩铮的人,只是得了命令,不得不将身手掩藏起来。回京之后认识的这么些人里,莟玉算是同他最好的了。同是无亲无故的人,彼此间便生出几分兄妹之情,况且莟玉待他的好,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可……岩铮与顾盼盼中毒,他自己房中又搜出了寒露散,到底能有谁,来去自如到让人浑然未觉,又留不下丝毫马脚?甚至他还忆起,岩铮大婚前夜寒毒骤然加剧时,正是莟玉捧着那婚服进了岩铮的卧房。

这些丫头里面,莟玉聪敏温和,最得岩铮信任,甚至岩铮还手把手地教她识过字,念过书。万一,哪怕是万一,莟玉有了异心,那岩铮恐怕连自己死在谁的手里都想不通,猜不到!

看如今的情形,他最怕的,已然应验了。

他确实曾嗅出了那么一丝真相,可惜还是慢了半拍。既然已经入了莟玉的套,走到这一步,往后必定凶多吉少,可他看不出她与岩铮有多大的仇恨,也不信她独自一人,竟有能力弄到那诡奇的寒露散,又施下这么些算计人的伎俩。倒不如随着她再走下去,看看她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如此好歹到死也能做个明白人。

这院落极宽阔,几个圈子绕下来,竟还未走到尽头。如此深的夜色里,房屋的制式是极难看出的,可景洵心里狠狠一拧,已能估摸出个大概。

最后莟玉将他引至一处房前,侧了身,为他将帘子撩起。他不愿去看莟玉那张已然陌生的脸,便埋了头径直往里走。

暖香扑面而来。

内里竟是如此亮堂的所在,景洵不设防,一时间便有些睁不开眼。地敷氍毹,屏围纱绣,一应陈设俱是十分华美。房间正中供着一座古铜薰笼,袅袅烟气正是从那升腾起来,将室内景致熏染得竟有些朦胧。

他定了定神,隔着一桁珠帘,隐约辨出一个笔挺的背影。

那人听得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珠帘晃动,光影流转,待到景洵模糊觑得他那侧脸的线条时,不由后撤一步,脑子里似是有一根弦轰然崩断了——是皇甫明?这怎么可能?!

未见其人,先闻其笑,“言一啊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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