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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德应:“是。”
晏回这才迈步向外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寝殿内传来虚弱的召唤声:“是无暇吗?”
晏回心头一动,宫微瑕醒过来了!
黎德朝门里叫道:“启禀陛下,是皇太弟殿下,陛下要现在见——”黎德的话只说了一半,眼前清风拂过,晏回的身影消失在门里。
寝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殿内只亮了一盏宫灯,龙床上的人看得不很真切。
随着舒缓渐渐靠近的脚步,充鼻而来药味越来越醇厚,晏回在龙床前停住脚步,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龙床上平躺的人,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双唇呈极浅淡的粉色,呼吸细微低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掉,晏回暗暗蹙眉,宫微瑕的情形还是不容乐观。
“你好些了?”沉默了一会儿,晏回率先出言。
宫微瑕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听到晏回问起,似乎才回过神来,说话之前,脸上先露出一个笑容,原本黯淡的双眸因这一笑生出了光彩:“皇兄完全好了,无暇,莫邪他们都对皇兄说了,是你在危急关头请来司空灏为皇兄诊治,其实在你心里还是有皇兄的。”声音很是暗哑。
晏回眼皮轻跳,看着宫微瑕专注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很不适应,不知该如何接言,只得岔开:“你渴吗?我给你倒水。”
宫微瑕微笑道:“皇兄不渴,你坐下,陪皇兄说说话。”
晏回不禁迟疑,同宫微瑕一直处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像这般和颜悦色谈话的情况是极其少见的,不过他跟宫微瑕没什么好说的,问清楚司空灏喂药时的情形他就走。
宫微瑕见晏回立在床前没动地方,身体费力的向床里挪动。
晏回挑眉,看来宫微瑕是执意要留自己,撩衣摆坐在床边,他便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宫微瑕始终注视着晏回,忽然启唇:“这里没有外人,人皮面具先取下吧。”
晏回瞟一眼宫微瑕,只见他的眸光明亮透出别样的神采,使得他的面容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若是过去,自己一定会毫不客气拒绝,但是现在宫微瑕处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伸向耳后,将人皮面具取下。
清丽无双的面庞显露在外,宫微瑕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容颜,眼中的光彩比方才更盛,缓缓启唇:“无暇,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尤其是这眉眼,这嘴唇,简直一模一样。”声音里透出不加掩饰的眷恋。
晏回默默听着,将宫微瑕热切的表情收在眼中,并不觉得奇怪,宫微瑕那时年纪尚小,先皇后是他唯一的庇护者,对先皇后的感情定然深厚。
“当皇兄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认出来,你一定就是当年被镇远侯带走的宫无暇,事实也果然如此,你肯定想象不到皇兄当时的心情,皇兄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已。”宫微瑕满含深情地说道。
晏回瞟一眼宫微瑕不似作伪的表情,暗翻白眼,那时他还真没看出来宫微瑕有半分激动,倒是觉得宫微瑕在故意勾引司空玥,千方百计引自己误会,忍不住嘲讽:“陛下表达激动的方式很与众不同。”
宫微瑕闻言轻笑出声,看着晏回颇显恼火的表情,含笑道:“当时,包括你在内,谁都以为皇兄要对你不利,皇兄自然不忍辜负你们的期待。”
晏回瞪一眼宫微瑕,他倒会强词夺理!他留自己不会是想同自己斗嘴吧?想到宫微瑕方才提起有事同自己讲,不客气地说道:“陛下有事请快点说吧,晏回两夜未睡,刚从前方回来,正困着呢。”
宫微瑕的笑容不禁加深:“无暇,谢谢你保住了碧澜江,司空玥虽然铁血无情,但是对你还是留情面的,你可以善加利用这一点,但是不要将感情过多投入在他身上,毕竟你是南疆皇室唯一的皇子,今后还要纳后妃的,繁衍后嗣,不能跟一个男人搅在一起。”
晏回眉头皱起来,对宫微瑕的话本能的排斥,再次不客气出言:“宫微瑕,别以为我请司空灏救了你的命,就认同了南疆皇子的身份,我救你,是为了让你继续做你的南疆国君,从此晏回与南疆再无干系。”
此言一出,床前的气氛瞬间降到零点,宫微瑕的笑容僵在脸上,看来自己估量的果然不错,那么为了先皇后的遗愿,为了南疆,他就必须狠下心肠。
床上的人好一会儿没言语,晏回的目光瞥向宫微瑕,只见他唇边缓缓勾起来,现出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邪气笑意,晏回不禁心生警惕,宫微瑕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好,无暇,方才是皇兄说错了话。”宫微瑕认错态度很是诚恳。
晏回却觉得后脖颈冒凉风,第一次听到宫微瑕跟自己认错,不欲多留,简短说道:“陛下若无其他事,晏回先告退了。”说完,便要起身。
宫微瑕眸光一闪,快速伸手拉住晏回,叫道:“等等!”动作幅度大了些,声音也急了些,牵动着周身随之疼痛,口中咳嗽不止,手却依然紧紧握住晏回的手。
晏回眉头紧锁,低头瞟一眼那只形如鸡爪般瘦骨嶙峋的手,冰冷的触感令人觉得手的主人似乎要行将就木般,晏回的心不明所以的一颤。
宫微瑕握着晏回暖玉般的手,心神不禁恍惚,思绪飘回到十二年前,那时自己也是这般虚弱的躺着,握住她的手,想阻止她不要离自己而去,然而浑然一梦醒来,还是得到那样噩耗。
晏回见宫微瑕出神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痴迷,心头不禁恼火,抬手甩开宫微瑕,考虑他身体虚弱,晏回只用了两分力气,可即便这样,宫微瑕还是随着手臂下落的动作,疼得“咝”的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晏回已经站起身来,走出去两步,身后传来宫微瑕的声音:“皇兄有事相求——”响起一串咳嗽声。
晏回收住脚步,却并未回头。
宫微瑕好容易止住咳嗽,喘了两口气,道:“皇兄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现在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这些年积下的病根绝非三两日便能治好,司空灏也是这样说的,皇兄的病若想彻底治愈,平时不能操劳,而且要选择远离尘嚣有温泉的地方休养一年,皇兄今日就想同你说这件事。”
晏回眸珠转动,宫微瑕什么意思?休养一年,不会是想让自己帮他处理朝政吧?这怎么行?他不会答应的!
宫微瑕注视着晏回的背影,长目里精芒闪动,接着说:“只需一年,无暇,你只要代皇兄处理一年政务,待皇兄归来之时,你便恢复自由之身。”
晏回皱眉,毫无商量的口吻道:“宫微瑕,你别白费心机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宫微瑕并不气馁,勾着唇角道:“皇兄这副身体若是不好好休养,将来也不会有子嗣的,到时候还要靠无暇繁衍后嗣。”
晏回一点不怀疑宫微瑕是在威胁自己,蓦地转过身来,窜动着火苗的眸子看向宫微瑕,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宫微瑕惨淡如纸的面容上时,心忽地一沉,宫微瑕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若是不好好调养,别说不会有子嗣,就连能不能活下去都很难说。
“无暇,难道皇兄只提这么一点要求你都不肯答应吗?”宫微瑕的表情甚是委屈。
晏回着实为难,一年时间!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赶不上坐牢!
宫微瑕看出晏回面容松动,这早在他的预料之内,又说道:“离朝的皇帝说,若是按照他的方法调养,或许用不上一年。”
晏回依然皱眉,就是半年他也觉得难熬,忽然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有问,于是问道:“入暮时分,司空灏是不是来为你送过药?”
宫微瑕略一怔愣,没想到晏回忽然转移话题,长目注视着晏回,脑中飞转,闪着眸回答:“是啊,离朝的皇帝说那碗药,他足足熬制了整整一天,对皇兄的病情有利,皇兄喝药之前连话都说不出,喝过他熬的药,现在总算有力气说话了。”
晏回心中沉吟,难道是自己多虑了?难道司空灏亲自为宫微瑕熬药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晏回还是百思不解,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
宫微瑕深沉地望着晏回的背影,低哑的声音叫道:“无暇,明日你休息一天,后日早朝上,皇兄就宣布由你暂掌朝政。”
晏回没有答话,他还是没有想好是否答应宫微瑕,他同司空玥的关系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若是让他知道自己选择留在南疆执掌朝政,即使只有一年,他认同自己的选择吗?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