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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扬起嘴角。
定襄王朝东一眺,帽檐慢慢沉下,又在马上一个拱手,泰然道,“那么,容小王先行谢过。”
不信?
只可惜锋芒毕现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犹疑。想来自诩一介忠仆家臣的,岂会在主子还未安全的时刻,只身返回京城,先给敌人一个交代。
……当然,这话只能骗骗定襄王罢了。到了景元觉面前,只怕立即就要拆穿。只不过这一回一去的时间,已经足够闻哥远行。
“除外还有一事,在下十分好奇。”
我靠近他的座驾,环手仰头,压低自己的声音到只有两人可听到的高度,“王爷可否告知……哪里漏了破绽?”
定襄王浓眉深锁,俯视的眼睛,深黯不见底色。
顿了有盏茶的功夫,他探手顺过马的鬃毛,“那天茶楼唱曲的父女,是北邑冬河镇上,一条叫桐树里老街的街坊。”
……啊。
所谓的苏鹊,毕竟虚有其名。能杜撰细致的身世和籍贯,能收买记册的里长和管库的书记,却怎么能真的生活过,认识冬河桐树里的街坊。
“去岁冬狩,苏大人恰巧和小王分在一个营中。众人里大人拔皮解畜、堆薪起火、煮汤造饭,无不是干练利落,浑不似那些埋头书案不识生计艰辛的文弱士子,曾使小王心生疑惑。”
定襄王在马上压抑的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向身边人做了一个牵马的手势,又再度转回来,“当时小王并无意深究,但是后来……知晓了皇上的心意。算起来,苏大人毕竟是廉王府上引荐出身的人才,使小王不得不出此下策,派人查了你的底细。”
我忍不住微笑。
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就露出了马脚。
流刑和劳役的队伍里,一向用那种效仿军营的庖厨制式,使老人和妇孺起炊造饭,干得久了,难免熟中生巧。
定襄王景元胜身为帝王心腹,执掌六千青麟,自然粗中有细。小觑他的能耐,失了应有的防卫,是不可原谅的疏忽。
我翻身骑上牵来的马。
围拢的青麟卫像初时那样无声散开,排成两行队列,将我夹在其中。阴暗的瓮城徐徐移居到身后,尚未醒来的京城沿着寂静的平安大街,延伸展现在眼前。
真好啊……
与普济寺塔顶夜晚看来的雍容压抑和阑珊倦怠不同,东方的晨光下,她是这样生机勃勃,充满着日复一日的希望。
巨大齐整的砖石不断滑过脚下,渐渐深入京中腹地。我问身边的定襄王,“皇宫,还是大理寺?”
他却似乎对这情理之中的问题感到错愕,低头沉吟半晌后,忽然勒住马僵,“陛下心思深沉,复杂难测,可谓千回百转。可到了感情这回事上,越是这样的性子,越是一腔纯粹,执著难以扭转……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只希望从今往后,你和‘长夜庄’再无瓜葛。”
定襄王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缓缓越过他的我。
“不然,本王一定亲手杀了你。”
我微张了口,一句询问方向的话,却引来如此严重的胁迫。僵直的扭过头,待到两匹马再度并行的时候,已经过了平安大街和朱雀大道的接口。
“谢谢。”
定襄王双目直视前方,大道尽头,是宫阙隐隐的轮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了,还是铸成大错。”
他说得如此爽快直白,使我也不禁正色起来,“真有那么一天我背叛了皇上,请你一定不要手软。”
正好经过横跨燕川的木桥,顺手把怀中多着的东西往河里一抛,短暂的弧线划过,水面上泛起了一个泡,很快消散不见。
“你扔了什么!”
定襄王当即翻身下马,站在桥上咆哮。
我摊开两手,对眨眼间聚拢上来,按着剑柄蓄势待发的青麟卫们示意自己的清白,“没什么。既然陛下重臣如王爷,都愿意放过苏鹊,苏鹊当然要抓住时机及时消灭过往的证据了。”
定襄王如同看骗子一样看着我。
我哈哈大笑,“王爷,我知道虽然我们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但宽宏如你,一定不忍心眼见我被凌迟的。”
“苏、大、人,最好不要再有擅自的举动!”
他恶狠狠的警告完毕,警惕的瞪着我上马。
一直到下桥我才悠悠笑完。前方三里处正对着禁城宏大庄重的宫门,却是一身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在马上躬身相拜,对屈尊护送一路的定襄王诚心诚意拱手,“皇上身边有王爷,再好不过。”
接引一路向里,越过重重宫门。
皇宫比平日多了些静默而面生的岗哨,守在各处紧要的关节。他们玄色无光的甲胄下紧贴着墨衣,极为隐蔽的融入檐下的阴影,掩盖去一身的血腥。
难忘那个杀戮的夜晚,墙头上巷道里的伏击。
“有劳王爷。”
中郎将站在福兮门下,依旧是举止有礼。“苏大人,请往这边。”
我沉默的跟着他。
红墙,藤蔓,拱门。
回廊,亭阁,池榭。
我已经忘了第一次经过这里时的心情,是惊讶、彷徨、疑虑、不安,还是,隐含着一丝期待?
那天晚上宫灯橘色的柔光摇曳着照亮了整座水岸和回廊,虚幻而又迤逦。当日的时光,拒绝身在其中的人,遥想不远的如今。
“重华殿到了,大人。”
中郎将站在高高的梯级下,伸手欲来相搀。
我谢绝他的好意,撩起破烂泥泞如缕的衣摆,露出一双布满尘土的鞋履,一级级步上正中铺垂的红毯。
大殿正门洞开。
从晨光照耀的地方跨进阴暗的殿堂,使人眼前一阵昏黑。待到凝目时,当中耀眼的蟠龙金椅上,一身晨起的红袍罩黑褂的人,缓缓起身。
中间隔着条宽阔的金丝万寿绒毯,绣着栩栩如生的双龙戏珠图案。他的脚步就踩在其中一条升腾的蛟龙身上,压着地毯柔韧细密的绒毛,一点点,落入垂眸之下的余光——优雅,从容,悄无声息。
半丈的距离。
一炷香的停顿。
期间朝阳的光辉射进寂静的殿堂,在腥红的绒毯上描摹出一个斜长的竖影,无穷缓慢的,向正中描龙画凤的一对金靴挨去。
“已经安全无虞了么……”
这把声音轻柔,温和,带着那么一种事实尽控的随意和闲适,像是有意陪同来访的客人,聊起一个无伤大雅的话题,“朕的,二哥?”
我抬起眸,便看进一双喜怒不辨的眼。
略有些深黯的凹陷,却仍旧炯炯睿矍,凝然寒肃。对上了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眯,凤目上挑,收起丝缕外露的锋芒——又变得探不见底起来。
我敛了形容,不合礼数的欠了欠身道,“天下事皆在陛下掌中……洞察明了,收放碾捏,全凭圣断。”
何必,再多此一问。
对方幽幽然笑起,菱唇俊美的嘴角,牵成一条上勾诱人的线。
浑身一个突兀的激灵。
迫人的静谧,再度笼罩住这座空旷的殿阁,一股无形的威压却无端的散发开来——佛印盖顶般,镇住形同蝼蚁的一切鬼魅。
景元觉的笑容未变,负手在身后,缓缓迈开步子,在柔软的地毯上,踱了一个整圈。末了,停在我的右肩。
令人战栗的温度忽然覆将上来。
他把我的手举到我的胸前,掰开拳心一根根紧攥的指头,严丝合缝的□来,直至环环相嵌——泛着青白的指甲和其下饱满红润的指腹,便一同暴露在视线避之不及的地方。
景元觉的呼吸就吐在耳侧,温暖而又平缓。他的目光却越过我的脸颊,聚在纠缠不清的十指之上,“那么,苏卿回来……是为了掌中物,还是伸掌的人?”
久久没有回答。
两股目光,胶着在一处相连的指间。
景元觉的手指慢慢弯曲,向下成爪,扣住我的手背。他抓得太紧,紧到指甲变了白色,渐渐让我的手僵硬、感觉不出一丝血脉的流动……然而即便这样,分毫后撤的意图,都会即刻间遭到更大的钳制。
直到我忍不住哼了一声,背后的人轻轻一声叹息,放松了一点力度,却把自己下颌的重量,压在我的肩上。
“你的沉默,有时也很残忍。”
他如是喟然。
血液回流的畅快,让我没有接口。
不过……
可不是么。
只可惜真相这种东西,有时候,更加残忍。我侧了头,垂下眸子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陛下?”
肩上的重量轻了一些,手上的压力却再没稍减。
“长夜庄……知晓了有好些年。”景元觉语调平直的说,只手捋起早晨河水匆匆淬湿的发,一绺一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