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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浪子十三走了?”
“走了!”
“我围捕过他,他为什么不惜树强敌而救我?”
“不知道,我想不通。”
“他有没有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石家辉抬头望天,似在深思什么问题。
日薄西山。
浪子十三兀坐在与黑衣蒙面妇分手的峰头上,也就是沉鱼潭的上方,他在想心思,一脸沉痛的表情,这与他在人前所表现的风度判若两人,他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做?报仇,世无此理;放弃血债,如何慰娘泉下的英灵?苍天,能给我一个指示么?”
夕阳红得像血。
浪子十三的心头也在滴血。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消逝。
夕阳只剩下残霞一抹。
浪子十三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四肢,他想,应该出山了。
游目远眺,瞑气四合中,忽见一个影子在峰下林顶树帽间冉冉滑行,不由大为惊异,猿猱只会攀枝附树奔跃,不会踏叶凌虚而行,那应该是人,如果是人而具备如此功力,那就绝不是寻常的人。
这地方樵夫不至,只有猎户出没,而猎户之中不可能有人具备这等震世骇俗的身手,极可能是隐遁的武林异人。
好奇之念不由而浓。
于是,他运起“鹰扬身法”拔空而起,疾旋向下,轻轻落在树帽之上,踏叶追去,前面的影子只剩一个小黑点。
他把轻身功力提到十成,简直就是凌虚御风。
距离很快缩短,拉近,不由更加骇异,踏树帽而驰的不但是人,而且是个女人。
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他缓了下来。
追着追着,前面的女人突然沉入林中,他跟着下地,穿林而行,但已失去了对方踪影,他大是气馁,如果不是方才不顾虑惊及对方便不至于追丢。
野林无路,尤其天已昏暗,连方向都难以辨认,但他不死心,非要找到这神秘的女子不可,他不信这个邪。
既已投林落地,她栖身之处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如果是因为某种目的而入山,那这便是她的目的地。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山深林密,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他的目力便是在山里连出来的,是以没多大的妨碍。
突地,他发现了远处亮起一蓬火光,心头一喜,加速奔去,不久,火光熄灭,但他已经认准了方位,豪不迟滞地前进,速度不减,眼前出现一处林空,上望可见星光闪烁,林空中央,一座矮屋像一头巨兽般蹲伏着。
他在林缘停了脚步,运足目力观察,这矮屋居然有两重,是木石建造,看上去相当坚实,木门紧闭,但有灯光从门窗缝泄出。
静立了片刻,他悄没声息地掩了过去。
近门,凑目,这一看,心头为之一紧。
门里是堂屋,中央有供桌,点了盏半明不暗的油灯,但供桌上没有供任何神佛或牌位,是空的,桌前跪着一个长发披垂到腰际的少女,背对门,看不到面目,桌脚边有一堆纸灰,想来所见火光是在烧纸而门没关,所以远远便见,而且熄得很快。
屋里的气氛有极重的冷森味道。
桌上壁间没供任何物事,何以要烧纸?
这少女就是踏树帽而行的女人么?
木屋只她一个人?
太不可思议了,完全不合情理,看她的穿着打扮根本不像山里人,要不是跟踪而来,还真以为碰上了妖鬼狐魅,一个少女不可能独居在没人迹的深山野林中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是什么高人隐士的遗孤么?
“外面什么人?”声音很脆但也很冷。
突然出声,使浪子十三下意识地吓了一大跳。
她背对着门,竟然能发觉门外有人,太惊人了,看来她早已知道被人盯踪。
“在下浪子十三!”他不得不回答。
“此来何为?”
“山行迷路。”
“这里根本没路,所以你并非迷路。”
“这……………算是迷失方向吧!”没办法,他只有强辩。
“你分明是跟踪我而来,为什么要说谎?”说着,盈盈起立,但还是没回身。
浪子十三不由面上一热。
“姑娘既然这么说,在下只好承认,不过……………在下并无任何不良意图,一念好奇而已。”
这倒是实话,说完,他立即转变话题,以免被深究下去而成难堪:“在下可以进屋么?”
“门没上栓!”这表示答应了。
浪子十三推门进入堂屋。
少女缓缓回身。
浪子十三感到眼前一亮,灯光很弱,但他真的感觉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就像皓月忽地从浮云中露脸。
这少女明眸皓齿,琼鼻瑶口,肌肤晶莹如玉,神色之间透着一股肃然之气,使人产生一种爱慕而不敢有妄念的感觉,就像是仙女,女神般叫人的思念也随之净化,石家堡的大少夫人月女已经算是绝色,而她犹有过之,这份气质是天生的,似乎造物主已把天下所有女人的美完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足以令所有称得上美的女人妒煞。
浪子十三一向潇洒自负,而现在他不禁呆了。
“请坐!”少女指了指旁边的木椅。
“谢了!”浪子十三坐下,努力使自己恢复常态。
“你就是人称的十三公子?”眸光波动了一下。
“不敢!正是!”微微一笑以舒缓情绪:“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有必要告诉你么?”口吻不若想象中的柔淑,但这显示了江湖儿女的本色,本来她就不是生长在大家的闺秀弱女。
“当然,在下只是礼貌上不得不请教,如果姑娘不便说,在下也不勉强。”
浪子十三多少有些浪子的气质。
“你这么一说,我就不得不告诉你了,我叫月华。”
“月华?”
“唔!”
浪子十三的心弦震颤了一下,石家大少夫人叫月女,她叫月华,两个都是罕见的大美人,而眉眼也有几分相似,她俩之间难道有什么渊源?心里想,脱口便问了出来:“在下有句话想问?”
“什么?”
“石家堡的大少奶奶叫月女,而姑娘……………”
“不相干,巧合?”月华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一说,浪子十三便不好意思追问了,美人的条件差不多,在一般人心目中好像有那么一个共同的标准存在,眉眼相似情在理中,而天下男女同姓同名的不少,既然说是巧合,就算它是巧合吧!
“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没有家,一个人住不能算家。”
面上显现的不是幽凄,而是一种隐恨,并不怎么强烈,但却令人心悸。
浪子十三的心悸动了一下,一个少女孤零零地生活在荒山野岭之中,这是绝对的不寻常,加上她惊人的身手和对空桌烧纸跪拜的异样行为,这其间便大有文章了。
探人隐私乃江湖之大忌,可是那股子好奇之念却愈来愈强烈。
“姑娘怎会一个人独居深山?”
“我喜欢清静。”
这句话出自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女之口,的确是不可思意,如果是个老人自然不足为奇;浪子十三当然不会接受这顺口的托词。
“姑娘刚才焚钱化纸,在拜谁?”他忍不住问了。
“公子不嫌问得太多了么?”
“哦!对不住,在下只是情不自禁。”
忽地,远处传来了数声狼嚎,荒山静夜,这声音份外地刺耳惊心,浪子十三当然不会怕狼,只是这声音令他感到非常地不舒服,因为狼不但凶残,而且还啃腐尸,会使人联想到乱葬岗里刨坟破棺的情景。
“我得去看看!”月华望着漆黑的门外。
“看狼?”
“不,看我养在外面的羊。”想想才又道:“公子且请宽坐,我去去就来。”
说着,匆匆出门离去。
浪子十三仔细端详这木屋,前面这一重是一明两暗,隐约中可以看出暗间一边是卧室一边是厨房,堂屋侧方的过道通后面,后面什么状况不得而知。
枯坐了好一阵不见叫月华的少女回转,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步向过道,过道后是一个小小的天井,连接一个单间,单间里淡惨的灯光透出,门是虚掩的。
门梢上吊了块木牌子,光线太暗,上面的字看不真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了进去。
站在门前可以看出白木牌上写了一个肃目惊心的大红字“血”。
浪子十三全身一紧,“血”,什么意思?这小单间里贮存着血么?这说不通,那这“血”字是代表什么呢?
谜一样的少女,谜一样的地方。
踌躇再三,他上前一步,轻轻推开房门。
“呀!”他脱口惊叫了一声,连退三步。
门已推开,房里的情况清晰入目。
一张条桌,上面有香炉,插着三支燃了一半的香,香炉后面是灯台,灯焰惨绿。桌后大靠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侧后的梁上高吊着一个半百老妇,双眼暴突,舌头外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