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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在此时此地此职当“刑总”且一当就当了几十年的人,自然不可轻忽:朱月明最了不起的长处至少有二:
他看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处(一旦给发现了长处,那就同时找到他的弊病和应付他长处的方法了)。
二,他笑容满脸,和气亲切,使人对他疏于防范。
铁手虽然也是刑部里的捕头,但由于他身份特殊,并不完全受朱月明的管辖。
有时,朱刑总反得要受铁手等四大名捕的节制。
不过,朱月明交下来的工作,就等于是刑部指派的任务,铁手跟这位“朱老总”合作多了。当然了解在他眼前的是什么人。
——宁愿再有一百个敌人,也不要得罪朱月明这样的一个人。
因为这种人往往不是“人”,他随时都可教你当不成人。
所以,他赞你的时候,你得小心前面有陷阶让你踩下去。
他奉迎你的时候,你得留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已落在他的手上。
要是他拍着你肩膀表示亲密的时候,你回去最好剥开衣服审视一下颈。肩,胸。肋、有没给人下了毒。
遇上这种人,铁手的心也不大闲了。
老实说,连心情都不太好了。
不过,朱月明却没赞他。奉迎他,或搂他的肩腰,却只是问了一句:
“有没有听说过‘山东神枪会’?”
有。
——关东万马堂自家。
——东北成聚德沈家。
——山东神枪会孙家。
这函谷关东三大家,没有武林中人是不认得的。
所以铁手一听这名字就头大。
——不管白家,沈家还是孙家,决没有一家是好惹的。凡是沾上这三家子的事,就连名震天下的“铁手神捕”也一样一个头七个大。
铁手只希望朱月明接下去说的不是太难办的事。
最好也不要是太棘手的事。
而且千万不要是太“大”的事。
——因为事一旦“大”,就惊动必矩,一旦事先引起注意:注视的人愈多,就愈难能够不伤和气不动干戈的办妥办好。
铁手心底里是这样期望。
可是结果一定失望。
——因为如果不是难事、棘手事、大件事,刑部又为何要惊动“铁手神捕”铁游夏来参与,出动?
铁手知道“事无善了”,那是因为他除了明确到:像朱月明这种人,若不是大事,决不会亲自出面说明指派人去办案之外,更是因为在这位脑满肠肥、肥头聋耳、像一只招财猪的“朱刑总”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人眉很粗。
粗得像罗汉的两条胳臂,打横放在脸上,像向左右鬓各攻出一拳。
这人眼很细。
细得像没有了眼睛,又像是画他的人偏生是忘了画上眼睛似的。
这人穿黑色衣服:从发髻、袱襟到靴尖、鞋底都是纯黑的没有一点杂质,也无一点杂毛。
他连一根白发也没有,在他黑紫膛脸上,看不出他的年龄,甚至让人错以为他连笑的时候牙齿也是黑色的。
他仿佛是一个应该活在午夜的人。
他有一种死味。
而且他还有尾。
——“尾巴”。
他的头发很长,他将它在后颈束了起来。便一束发直垂到后臀,像他就长在那儿长了七世三生的一条尾巴,不但愤怒时会摆动,对敌时听说还会竖起来,发情时还像孔雀尾艇的“开屏”!
他连“尾巴”都散发着一种“死味”。
铁手知道这个人:
这是刑部里一个极狠的角色。
——因为他太狠,所以四大名捕都私下讨论过这个人。应该去当杀手,而不是刑捕。
因为他的出手太过残狠。
他本就是个凶残的人。
——如果他是杀手、凶手,四大名捕就可以有理由缉捕他归案了,至少,也可以放手好好教训他这种人。
可惜他不是。
他也是刑捕。
他还是朱月明一手调教的心腹高手,一向很少出动,也很少出手。
——一旦出手,人神其愤,鬼哭神号,也人鬼不留。
他出手的时候,不再像一个人,也十足似一个杀手——一个有尾巴的杀手。
听说这人越到深夜,武功就越高,杀力就越猛烈。
铁手也不愿跟这样的人为敌。
谁都不希望半夜三更还遇上这么可怕的一个敌人。
铁手也无意要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他更不想深更半夜的跟一个有尾巴的人喝酒谈心。
不过,而今,他既然也在这里,就在朱刑总的身边,只怕,他想不交这个朋友“也庶几难矣”。
你大可去选择你的朋友,精挑你的敌人,但你却很难筛选家人、亲属、同僚,战友——
他们都像命定了般跟着的你,尽营他们也可能是身不由已,你也情非得己。
二、猛禽
他姓刘。
他好像没有名字。
大家都不叫他名字,只在他面前叫他做“黑夜神捕”。
背地里,看过他出手的人都叫他做:
“猛禽”。
——就差没真的叫他做:禽兽。
就像所有的猛兽,越到深夜,就越可怕。——朱刑总把他旗下这样一头“有尾巴的猛兽”,都出动了,可见这次“山东神枪会”的事件,肯定是个难关。
至少是个难闯的硬关。
“你听说过‘山东神枪会’负责帮会组织的‘山君’孙疆吧?”
“听过。他是‘神枪会’孙氏一族里最凶。最恶、最难惹的一人,他几乎把‘神枪会’变成了在东北一带势力最强大的杀手集团。”
朱月明道:“尽管是这样,可是咱们管不着,因为他跟相爷、太师、东南王等,都有密切往来,他手下的杀手杀的往往是太师、相爷、东南王的对头人,反正他们只在山东。济南、胶州闹,从不惹京师一路,咱们也不好管。”
铁手道,“那最好,他们的事我也不想管。”
朱月明叹道,“可是这次却不能不管。”
铁手道,“怎么说?”
朱月明:“因为孙疆的女儿出了事了。”
铁手:“是孙摇红么?那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儿——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朱:“谁敢了还不是他自己窝里反!”
铁:“孙疆号称:‘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敌人是闻名色变,他的自己人也谈虎变色——居然还有人打他掌上明珠的主意!?”
“还是有的,”朱月明叹道,“孙疆组织‘神枪会’的‘一言堂’.势力很大,其中有三个头头,他特别宠爱……”
说到这里,他拿眼睛去望那有“尾巴”的刘猛禽。
刘猛禽的神色木然。
语音也木然。
但他还是木然地接道(仿佛接话是他的任务),“一个孙子灰,是他孙家的子侄,特别受他宠爱。听说孙疆他已有意把‘一言堂’的大业都交给这个子侄。”
铁手接道:“另一人我也听说过,他叫袭邪。他是东北杀手中的第一把好手,有人说他的武功实力已高于孙疆。”
朱月明道:“还有一个……。”
他似乎提起这人就头痛,但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他原名叫铁锈,但人人称之为‘山枭’……他简直不是人,江湖上都知道他是一部杀人的机械。”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只为孙疆和‘一言堂’效命的杀人机器。”
刘猛禽忽尔也补加了一句,“在东北武林、人皆相传。只有铁锈能对付得了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却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铁手微笑:“也许他真的制得了我,谁知道!”
朱刑总眯着眼看他,就像一只极其良善的猪八戒:“闻说他真的是头野兽:他残暴、好杀、全无人性,连最嗜食的都是死人内脏——通常都是给他格杀的敌人,他啖其肉、啃其骨,连死人脑髓、眼珠都不放过。”
铁手道:“我没有意思要了解他的口味——我只想知道这三人跟孙摇红出了什么事。”
朱月明笑了。
他笑得贼贼地,也滑滑地,“有关系。这关系可大得很呢。‘山君’最宠爱就是这三名弟子,其中他最信任孙子灰,因为他跟他有血缘关系,人也最醒灵,乖巧。他最倚重的是袭邪,因为他最能干、精明。但对他最忠心的一向都是铁锈、因为听说他本来就是头人猿和牡牛合体生出来的野兽,除了对孙疆一人服从命令之外,不知有别的事——可是,而今就是这铁锈叛了他,掳劫了孙摇红,亡命关东。”
铁手听得心头一震。
——如花似玉的孙摇红,竟落在禽兽不如的铁锈手上,这可是件大大不妙的事。
他听到这里,已生起一种侠义之心。
去救那姑娘吧!
可是他又诚不愿跟“关东大口孙家”的人沾上任何关系。
所以他问:“孙疆这人,毗眶必报,恶尽人寰,他怎会让铁锈逃出他的势力范围?”
“是不会,目前铁锈仍逃不出关东。”朱刑总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