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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夺位以后也不免要把前朝皇室屠戮殆尽以绝后患。要是青羽当时和王室认作同族进了京,就免不了死于石敬瑭之手。这又是青羽的造化了。
青羽少年老成,一点就通。诸大郎有意认青羽做义子,但心知青羽和父母失散,心下悲伤,也不好马上提出来。青羽皮肤白皙,眼窝深陷,颧骨又高,和汉人相貌有所不同,但他汉语说得流利,穿上汉人的服装也能蒙混过关。谁知青羽懂事,不肯麻烦诸大郎夫妻,只在诸家住了几日便每日自跑到守城军的哨所里就着干草就睡。那些守城的军健又多听那日归来的残兵说起过这么个小娃,有家里带来饭食的就分他吃几口,也有把儿女的旧衣服拿给他穿的。青羽长得水灵,嘴巴又伶俐,没出几日就把这云州城里的守备军都认全了,张叔叔李大哥的叫个不停,没人不爱他。云州城里流浪儿许多,没有几个不是饿着肚子的,就数青羽穿得最暖吃得最饱。
但是好景不长,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给了辽国,换取了契丹人做靠山推翻了后唐。此消息一出,云州城里对石敬瑭骂声一片。宋军被迫撤走,辽军入驻。昔日对青羽多有照顾的守备军战士纷纷随军撤退,和青羽挥泪告别。诸大郎虽然是云州人士,但尚在役中,不得不随着此次撤军再次告别妻子。云州城内一时间又是嚎啕一片,家家阴风凄雨,户户愁云惨雾。列好队的兵士一列列走出城门,随后是马匹,兵甲和粮草。青羽挤在人群里,看到王氏和一群妇女一起哭作一团。即使是在多年以后这肝肠寸断的哭声还会时常在他梦中响起,萦绕不去。
这一年,后唐叫清泰四年,后晋叫天福元年,朱邪青羽5岁。
☆、2 青羽:鹰之初啼
2 青羽:鹰之初啼
万古春归梦不归。朝代更替,多少兴衰,对平民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云州被划进了辽国的版图在军事上是致命的,但对云州的居民来说不过是城里多了些身材高大胡髯浓密的辽人而已。宋军走后,青羽一如既往在哨所混吃混喝,只不过他的衣食父母变成了辽人。三年下来,青羽吃着百家饭长大,更是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契丹语。那些契丹人和青羽厮混地熟了,闲时也会随意教青羽使些棍棒拳脚。青羽是突厥人,天生力气大,虽然看上去瘦瘦弱弱像个小姑娘,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云州城里的流浪儿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就连十一二岁的大孩子也打他不过。青羽长到八岁,云州城里十几个流浪儿都甘拜下风,自愿奉他为“大王”。青羽纵然少年老成也不由得飘飘然,几次三番之后就以这些流浪儿的大王自居,成日和他们掷铜板打雀儿,沾上了市井习气。
很快,青羽就在这些孩子的邀请下离开了哨所,搬入了他们口中的“皇宫”,云州城北的废弃城隍庙。这些流浪儿白日里各自出去讨生活,年纪小的去寺庙和店家门口和那些大娘大嫂讨些铜板,年纪大的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夜里大家都聚集在城隍庙,把白天赚来的果子铜钱作注押骰子玩,玩累了就睡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时入盛夏。青羽和其他孩子一起脱得赤条条的,在城隍庙后的山溪里泡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如墨才跳上岸来,也不擦拭,水淋淋地就跑回庙里去。大家贪凉,都光着脊背贴着阴凉的石板地上谈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料过了三更,这石板地变得冰凉冰凉的,寒气逼人,第二天一早就有几个孩子受了风寒。三日之内,青羽看着他们发着高烧说着胡话一个接一个死去,本来着了火一般热的皮肤渐渐变得和石板地一样冰冷。人一冷,那些还活着的孩子就把他们的衣服剥下来自己穿上,把尸体扛到后山的溪里去扔掉。没有人有一声叹息,没有人流一滴眼泪。那个叫陈刁儿的少年娴熟地剥下最后一个死去的孩子身上穿着的粗麻衣,递给青羽。青羽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去接,“大胆死了,你不难过吗?”陈刁儿诧异地打量着青羽,“我难过啊。大胆是我最亲的弟兄,他生病之前还和我约好了第二天要一起去娘娘庙偷香油,没想到就这么没了。”陈刁儿平静地说完这些,把衣服往青羽手里一塞,像抗麻袋一样抱起李大胆的尸体扛在肩上就出去了。
几个月后青羽也练就了和陈刁儿一样的处变不惊。冬天里又冷,生起篝火,把偷来的干草攒成一堆大家你挨着我我压着你挤作一团,最冷的时节还是冻死了两三个。冷天里冻死的有,热天里晒死的有,做偷儿被抓了个现行活活打死的有,爬树摘果子掉下来摔死的也有。没钱抓药,得一点小病都是阎王在点你的名,没有人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更没有人关心别人能活到几时。后来陈刁儿在行窃的时候被那家人养的狗咬死了,尸体被衙门收去埋进了乱葬岗。陈刁儿年纪最大,平日里和青羽最相厚,他死后青羽还是伤心了一阵。那时青羽又流年颇为不利,心神不宁了几日竟害起病来。这病来得缠绵,一连半个多月都不见好,青羽每日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城隍庙里,自有伙伴将讨来或者偷来的吃食分与他一些。一日,青羽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道:“大王,咱兄弟几个看你这病也好不了了,只能求你快点死了。你别怪兄弟无情,这几天收成不好,我们自己都饿着肚子吃不上饭了。”接着就有人的手伸过来替他脱了身上的衣服,拿个破草席把他裹了,抬将出去。所幸抬他出来的人知道他还没死绝,不忍心往溪沟里扔,就只走了几步把他扔在附近的小巷子里。
青羽身体酸软,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脑子里也像是一团浆糊。身上一阵热一阵寒,昏昏沉沉,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一般。他裹着破草席挣扎了一夜,直到更夫打过了三更五鼓,东方既白。若不是卖糕粥的周老儿一早挑着担子出门时被地上这个脏兮兮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个踉跄,青羽说不定已经命归九泉了。一碗刚滚出来的热粥灌下去,四肢有了些暖意,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周老儿把青羽抱进家门叫他好好将息,叫老婆子给他件旧衣裳穿,自挑担子出去做生意不提。青羽从此就留在了周家每日帮周老儿劈柴跑腿以资薪水,吃些卖剩下的糕粥就在灶下打个草铺睡着了。又过两年青羽满了十岁,周老儿便叫他挂个小卖板,装点油盐辣椒针线之类的杂货走街串巷去卖。青羽倒也时常在街上碰见以前在城隍庙的伙伴们,他没有怎么记恨,对方却往往满脸惭愧,躲避不及。
没出一年,周老儿谢世。弥留之际托青羽带着老婆子柳氏去太原府投靠他的胞弟,度牒和盘缠他都已经备好了,只可惜此生难以成行。青羽葬了周老儿,和柳氏扮作祖孙俩向太原府去。青羽怕柳氏年高走不得路,先购置了一条老驴供柳氏乘坐,这盘缠就去了大半。青羽两个一路跋山涉水,半是赶路半是乞讨,好容易进了太原府,一打听才知道周老儿的胞弟早已谢世多年了,那周太公的子女看青羽和柳氏都是老弱妇孺衣着也破烂,推说没这门亲戚就闭门送客。青羽走投无路,也只有寻间城外的废屋把柳氏安置下,再把那老驴卖了凑点本钱,依旧是做那货郎买卖奉养柳氏,日子过得好不清苦。
柳氏待青羽如同己出,为他缝衣做饭,教导他人虽贫贱也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一日青羽出门时她送他出门,突然道:“人六十而死乃分内之事。”
青羽赶着去做买卖,只道柳氏怀念丈夫,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傍晚回到茅屋却发现柳氏用破衣裁成布条结成绳,悬梁自缢了。灶上破锅里还有满满一锅热腾腾的稀粥,一口未动。青羽买不起棺木,只得像葬三儿四儿一样拿破草席把柳氏裹了,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坡埋了。回到茅屋,青羽把早已凉透的稀粥喝得精光,肚皮撑得圆滚滚的好像皮球一般,疼得他满地打滚。面对冷锅冷灶和破败的茅屋,胸口和肚子都钻心地疼,他终于哭出声来。
这天青羽突然变成大人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都已饱尝。茅屋不挡风不挡雨,每日饥一餐饱一餐,数着日子过。夜来青羽从茅屋的破顶上仰望那轮洁白的明月,和父母失散前的日子就像做梦一般浮上心头。每日夜里母亲哀婉的歌声哄他入睡,早晨父亲用力地亲吻他的额头,虬结的大胡子像猪鬃一样坚硬扎得他醒来。动物油脂和血的气味,满地打滚的孩子身上的尿骚味,在光天化日之下解开袍子露出胸脯给婴儿喂奶的妇女身上的奶花香,幸福得像是假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