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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太後的容貌,确实风姿绰约雍容高华,虽已过中年,美貌艳丽却丝毫未减得半分,然而要把她比作月中美人,却总觉不甚恰当。
“父皇说,那是一个纯洁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玷污的人。”
听了高瑾此言,欧阳彰心中大逆不道地想,太後定是被先皇玷污了,才从月中美人变成了地上脂粉。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好笑,这皇家的情事原本比平常百姓人家更混乱更不堪。
“若月亮上真住了美人,朕倒也想据为己有。”高瑾道。
欧阳彰也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悠悠道:“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地上的可以都是皇上的,但天上,我瞧着却未必。”
“哼,这地上的都是朕的?你呢?你也是朕的吗?”
“我可算不得美人。”欧阳彰一把挽起高瑾的手拉他到池边,月光下池面映出两人的倒影,“皇上你瞧,你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月下美人啊。”
虽说高瑜也是难得的美貌之人,但比之高瑾,他美得太过尖锐,甚至美得让人望而却步。而高瑾却是那种温润的高洁的美,正如当空的朗月,是仰望的憧憬,更想让人摘了下来藏在怀里。
“是麽?”
“我何时说过假话?”
“那个你倒是常常说的。”高瑾凝望池面倒影,看见欧阳彰正侧头瞧着自己,心里的那团火不由得又热烈了几分,“马屁你可没少拍,但赞朕貌美可是头一遭……”
“还不是皇上突然说什麽美人的,我瞧这天下敢在皇上面前自诩美貌的,怕是没几个。”欧阳彰往池边的岩石上一坐,仍旧瞧着高瑾,笑道,“呵呵,皇上以後若想要找个比自己美貌的皇後可难得很呐。”
高瑾嘴角微扬,狡黠一笑,反手把欧阳彰推入池中,见他的狼狈相,笑容更盛,羞花闭月。
欧阳彰拂去脸上的水珠,也不恼怒,竟仰面漂浮在池水中游起来,朗声道:“皇上也一起来吧,水中可清凉着呢!虽说比起南崎差得远了……皇上一定要来南崎,我带你去南崎河里捉鱼!”
高瑾心知,欧阳彰终究是要回南崎的,那里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活着,他的人要回去,死了,他的魂魄也会回去。
他不会为自己留下。
也罢,同他在一块儿,多得一刻欢愉便是一刻。
高瑾脱了外套鞋袜,噗通跳入池中,随手摘了片荷叶拍到欧阳彰脸上用力一按让他吃了好几口水才松手,欧阳彰脑袋上顶着荷叶从水中钻出抓住高瑾的肩膀也要按他入水中,却被他运劲挣脱。
“皇上好身手!”
“许久不与欧阳大人切磋,不如在这水中过得两招?”
“正合我意!”
两人说话间就动起手来,在皇宫的御花园池塘中,四周开满荷花,他们出招既快又准,竟是一朵也没折损。
这一次斗得甚是酣快。
末了,两人一齐仰面躺在草地上,就着月光,也不管身上衣服潮湿,就那麽沈沈睡去。
☆、第三章
时下虽已是盛夏,但夜晚毕竟清冷,何况他们身上的衣物湿透,风一吹便染上了寒意,身体本能地抖了个激灵。
欧阳彰醒了,才想起自己身旁的是一国之君,若是不甚惹上风寒可不妙,当即起身,低头看高瑾正蜷缩着身子兀自睡着,眉头紧皱,嘴角却似漾着笑般微微上扬着,他不由伸手抚了抚他湿润的额发,一时竟看得呆了,竟把眼前人看成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醒时醉时都思着念着的井奕祺,他也总是这样,哪怕心中挂着再多事,面上却总是依旧朗朗。
若是井奕祺还在生,那麽他们是否就能如此般嬉闹比试,是否就能携伴在南崎乐享清新平淡,到四处纵情山水,走江湖快意恩仇?
然而一切终是一场虚妄空梦,天地之大万千形色,却再也寻不着一个井奕祺。
高瑾觉出落於脸上的微妙触感,陡然睁眼:“你做什麽?!”却见欧阳彰正怔怔地敲着自己出神,他的手捋开他的额发,顺着眉骨划过脸颊,惊得高瑾登时弹起身向後退了尺许,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一来更是不得了,他这一生,除却上次高瑜重伤垂危,何曾如此心乱如麻、狼狈不堪?
那次是因兄弟亲情,而这次却又是为何?
欧阳彰闻声才逐渐从痴想中醒转过来,顿一顿,歉然说道:“冒犯皇上,是臣的不是,还请皇上责罚。”
“说得轻巧。”高瑾轻叹,撇开那些纷纷扰扰暂且不提,他始终都拿欧阳彰没辙,“如何罚?打你一顿板子,还是干脆宰了你?”
“皇上还是先换了这身湿衣再说吧,若是病了,我可担待不起。”发梢上的水珠滴滴落在手背,欧阳彰抓抓脑袋,突然捂嘴咳嗽,揽着胳膊微微颤抖。
“不舒服麽?”高瑾骤然想起木天一说过,那时欧阳彰受伤也不管不顾依旧是任性胡来,方能提剑便策马厮杀,旧伤又添新患,如此反反复复拖沓着始终未曾好的周全。此时看他苍白面色,不禁担心起来。
欧阳彰苦着脸道:“求皇上赐我洗个热水澡,之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随朕回宫。”
宫娥太监们看见皇上湿漉漉的模样,统统急慌了神,待高瑾下令,才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新衣,伺候高瑾和欧阳彰沐浴更衣。
浸在热水里的欧阳彰闭目凝神,懊恼地想自己走得匆忙竟忘了准备两套换洗衣服,明儿还得托人叫田彦捎了来。
“欧阳大人,这是您家里的田彦送来的衣物,奴婢给您搁这儿了。”服侍的宫娥恭谨地说道,“皇上吩咐,您今晚上就在这间房歇息。还有,皇上说他累了,请欧阳大人勿要相扰。”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不用伺候的。”
“皇上原已吩咐奴婢只需传话无需伺候,奴婢不打扰欧阳大人歇息,先告退了。”说罢宫娥便低头向後退出。
欧阳彰暗笑高瑾的“心思缜密”,抬臂伸了个懒腰,引出啪啪水声,却接连不断,原来是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水敲打着屋檐窗栏,劈里啪啦响着。
这雨一下便是整夜,欧阳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中尽是当日井奕祺掉落南崎河激起的那一声水声,混着屋外重重雨声,好似自己也如溺水般,心被压的跳不动了,连呼吸都没法子了,这浮尘俗世间统统溢满了水,他根本无需再流泪。
直至清晨欧阳彰才浅眠了一阵,起床时显得颇有些萎靡不振。
宫娥打水进来给他洗漱,动作娴熟礼数周到,恭恭敬敬对他说道:“皇上差奴婢转告欧阳大人,呆在这儿别乱走,尤其别去找瑜王爷,若是被太後瞧见了,她老人家可是会不高兴的。”
欧阳彰不耐烦道:“好啦,真是罗嗦。”
宫娥一听之下立时胆战心惊,慌道:“欧阳大人,您怎可说皇上的训示为罗嗦?这可是大罪……”
“他有免罪金牌,怕什麽?”灌入耳的声音,清冽中夹杂寒意。
欧阳彰侧头瞧见高瑜黑着脸走近,笑道:“瑜王爷起得早啊。”
“奴婢给王爷请安。”宫娥急忙跪下行礼。
“你下去吧。”高瑜摆摆手,宫娥急急退出,他环视屋内,才接着说道,“皇兄竟把这间房给你住?”那语气听不出是惊讶、愤怒、还是悲痛、哀伤。
“有何不妥麽?”此时滂沱大雨仍未停歇,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估不出时辰,风吹过未关的门,燃烧殆尽的蜡烛明明灭灭,欧阳彰这才细细查看屋内摆设,同昨日的一扫而过相比并未发现任何不同之处,好奇心起,问道,“这里原来住的是什麽人?”
“与你无关。”高瑜冷道,浑似不把欧阳彰放在眼里。
欧阳彰并不气恼,比起昨日不能自持地抓着自己要同回南崎的高瑜,眼前的这个才是他所熟悉的寡淡清冷的小王爷。
高瑜瞥一眼放在床头的衣衫,不悦道:“宫中的物事你瞧不上麽?还偏要从家里带了来。”
“瑜王爷说的哪里话,宫中的东西样样精美,我怎会瞧不上?我只是用惯了家里的,不想改罢了。”
高瑜冷哼一声,道:“瞧你这模样,是不习惯宫里的床吧。”
“这以天为被地为床,我都是惯了的,哪会认床?”欧阳彰含笑说道,“只是想起些往事,睡得不好。”
“你想便想了,若是因此让皇兄有丁点儿不高兴,我可放你不过。”高瑜命人换了新蜡烛,又道,“皇兄担心你旧伤复发,特召了御医来为你诊治。”
欧阳彰心中老大不乐意,嘀咕着皇上真是关心过甚,却只得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