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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必要的离开,凌绝心大部分时间都在明镜馆里陪着他。一个目不能视的人可以拥有的乐趣本来就有限,而他,又是一个本身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的人。
自从凌绝心决定弃武从医的那一天起,他就被当作碧血山庄的继承人来培养。为了达成外祖与父亲的心愿,他一直在努力,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喜好。慢慢地,他变得没有喜好。
不爱琴棋书画,不爱听曲看戏,不爱喝酒赌钱……日夜与他为伴的,是数不清的卷宗文书,生意往还。
以为这荒芜的一生即将结束时,他拥有了大片的空白时间,不必再做那些最熟悉的事。但是他发现自己也不想做任何事,只是安静地看落日长烟,看雪山云涛……直到,在黑暗中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而他爱慕了一生的人竟出现了,对他说出了他在梦中也不敢相信的爱语。凌绝心的憔悴惊惶都是因他而起,凌绝心哭泣着说要和他同生共死,凌绝心守着他,为他的康复费尽心思。
这四十七天里,凌绝心在他身边的时间,比过去十六年间的总和还要多。他清楚地记得时日的流逝,因为这些相守,是他偷来的幸福。
两个人的一天,寝食之外,和凌绝心在一起时,大多数都是凌绝心在说话,他则安静倾听。十二个时辰,倏地就过去了。
凌绝心表现得那般热切,所以,即使他仍为了这种热切的因由感到痛苦,也愿意放纵自己,享受凌绝心的呵护。
可是,只有他会为在那小小的明镜馆中相守而觉得幸福满足。凌绝心所追求的天地有多宽广他早就知道,如今怎么竟忘了?他这聪慧活泼的哥哥,从来就是一阵没有谁可以羁绊的清风。未及弱冠之龄,凌绝心的足迹已经踏遍了大江南北。那些年里他就知道,凌绝心最大的乐趣是在医道上不断进取,最感兴趣的事是跟陆真一起研究疑难病症,最快活的时光是和陆真共同度过的年月。对凌绝心来说,陆真是师父是知己更是爱慕的人;而他,对凌绝心向往的世界一无所知的他,从来只是与凌绝心有着血缘上不可割裂的联系的弟弟而已。
他这个弟弟,还要把凌绝心困在明镜馆多久?
像凌绝心向他许诺的那样,用他的病,把凌绝心困一辈子?
段淼自从那日听到凌绝心说了要跟辛如铁厮守一生,一直都有点怀疑。凌绝心是怎样待陆真的他看得清清楚楚,当然深知凌绝心对陆真抱有超出师徒之分的感情,如今凌绝心却说自己爱着的人是辛如铁,难免就觉得这转变太突然了些,也暗暗猜测辛如铁到底会怎么想。这时听得凌绝心用带了两分撒娇意味的口吻跟陆真说个不停,脸上的孺慕之色一如既往,心中暗道不好,转眼间果然见辛如铁面如死灰地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却放得极轻。凌绝心和陆真正说得兴起,竟是谁也没有发觉。
段淼大为着急,但又不敢打断了师父和师祖的谈兴,于是捧了那个食盒,也悄悄地出了门。辛如铁走得极快,段淼出得房外,他已经快走到传薪轩的大门。段淼怕药洒了,不敢奔跑,刚想出声唤他,却见他被门槛绊了一下,心中一惊,那声叫唤又咽了回去。辛如铁踉跄了一下,稳往身形,又继续朝门外走去,这回却把脚步放慢了不少。
13
13、十二 。。。
段淼大步跟上,终于在门外追上了辛如铁。原来辛如铁从没走过从传薪轩到明镜馆的这一段路,因此只能沿着围墙,一路摸索着前行。段淼见到他的动作,更觉心酸,唤道:“辛大……辛庄主!”
辛如铁停了下来,也没回头,低声问道:“段淼,有事吗?”
段淼几步上前,有心要安慰他两句,却也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只道:“你今天还没喝药,我给你送药来了。”便从食盒中把药碗取了出来,放到辛如铁手里。
“即便喝了药,又有什么用……”辛如铁笑得苦涩。段淼不忍地垂下头,却吃惊地瞪大了眼:辛如铁的裤腿处有许多地方被刮损了,因为衣物是黑色的,所以并不显眼,但仔细一看,便能见到有几处血迹洇了开来。
段淼惊道:“辛庄主,你受伤了!”
辛如铁一口气喝光了药,把空碗递还段淼,抬脚便走:“没事的,只是小伤。”
“让我给你看看!”见那些伤处似乎还没完全止血,段淼急道。
辛如铁摇摇头,再不说话,只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段淼跺跺脚,飞快地跑回传薪轩。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胸中憋着一口闷气,也没去找凌绝心,径直回自己的房间里取了个常用的小药箱,又匆匆出来,辛如铁已经不见了。
段淼只当辛如铁脚程快,便拔足狂奔,沿途并没有碰到辛如铁。到了明镜馆,大门是掩着的,段淼叫了几声“辛庄主”,也没听见回应。段淼担心辛如铁,顾不得那么多,推开门进去转了一圈,辛如铁却是不在。段淼皱眉想了想,又跑进了明镜馆外的那片竹林。
这片竹林占地甚广,千百竿琴丝竹亭亭而立,清风穿林鼓叶,沙沙声起伏不止。段淼一边走一边留神打量四周,好一阵才见到一个萧索的背影掩映在翠色之中。段淼赶紧上前,寻思着要如何相劝。
辛如铁认得那是段淼的脚步声,忽然回头问道:“段淼,日后你学成医术,有什么打算?”
段淼刚想开口,不料辛如铁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愣了一下才道:“我若学成了,也还是留在破劫谷帮师父的忙啊。”
辛如铁又问:“你会留在谷里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段淼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师父不赶我走,我就不会离开。”
辛如铁点点头,道:“以后我不会去破劫谷了,你要见你哥哥,只怕得自己到碧血山庄去。”
“你为什么不去了?”段淼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问得傻气:若凌绝心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陪辛如铁一生,辛如铁当然就不用再到破劫谷去了。于是说道:“那我去碧血山庄找他。”
“你会多久去找他一次?”辛如铁似笑非笑。
段淼想也不想:“我惦着他就去。”
辛如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哥哥跟了我这么多年,忠心可靠,办事得力。我已经知会过庄中众位管事,过两年谢总管告老还家了,就让你哥哥接任总管之位。”
“哥哥能遇上辛庄主,当真是三生有幸!”段淼喜不自禁,跪下磕头,“段淼先代哥哥谢过辛庄主栽培之恩!”
“起来吧。”辛如铁缓缓道,“还有一件事,也一并告诉你。”
“辛庄主请说。”段淼才站稳,就听得辛如铁道:“段总管很喜欢你哥哥,有心招他为孙女婿。过不了多久,你哥哥就要成亲了。”
仿佛晴天霹雳突然在头顶炸响,段淼只觉得三魂七魄被轰去了一半,半晌才喃喃地重复那个他不敢置信的词:“成亲?”心底一片茫然。
辛如铁道:“如果事情顺利,今年冬天,庄里就会为他置办婚事了。”
更加刺激的信息,使得段淼浑身一阵哆嗦,失控般地大叫:“不行!”
似乎对他的过激反应并不意外,辛如铁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不行?”
段淼的泪水汹涌而落:“他……他都没跟我说过,怎么……怎么能成亲?”
“跟你说过就行了?”辛如铁点头道,“那我让他亲自跟你说。”
“那也不行!”段淼声音发抖,“他……他不能成亲!他不能成亲!”他翻来覆去地说着“他不能成亲”这一句话,眼泪流得更急。
“他不成亲,难道要一辈子都孤伶伶地过?”辛如铁像是有点疑惑。
段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拚命摇头:“不会……不会的……我可以陪他……他不能成亲……”
辛如铁静静地站着,唇边浮着一丝嘲弄般的笑意。看在段淼的朦胧泪眼里,就是饱经沧桑的长者虽然对不懂事的少年无理取闹深感无奈,却又因为深知这样的胡缠蛮搅并不会改变任何事而略显不屑。段淼只觉得心底冰凉,抽噎着道:“我去找他,他不能成亲……”后退几步,转身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