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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今夏粮食颗粒无收,百姓们都慌了神,春荒了许久,就等这次夏粮下来充充饥肠,却赶上如此大旱,再不弄些粮食,怕撑不到秋收就通饿死了,有心计的早悄悄跑粮行里买些粮食备荒,一不留神消息传出去,百姓们想想不错,便都开始抢购。
江宁是大城,府库里着实不少存粮,放出去尚能勉强压住粮价,不至暴涨,周遭的乡镇粮米却早已有价无市,推车挑担跑来城中买粮的络绎不绝。
官府不敢敞开卖,派兵把着粮行门口立死规矩,一户一月只得买一斗,由里正录了簿子统一来买,绝不散卖。
一斗粮,小户人家四五口人的,掺些杂粮菜叶煮些汤粥,勉强可够一个月果腹。遇到人口多的,怎样也不够吃。有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分明有份额却摸不出一文钱买粮,无奈把自家份额卖给别人,换几个干饼,两条咸鱼,吃完了,却再没有了。草根树皮观音土,能吃不能吃的都吃了个精光,还是不够,怎样都不够。
严太守发了加急文书四处去调粮,可是今年江南大旱,四下里都遭灾,便是求到了京里,一样无能为力。
渐渐的,城中便开始有挨家挨户讨饭的饥民,有人好心能给些残汤碎饼,但总是缺粮的人多,想周济却是有心无力。
有几家大户发善心,开了粥棚施粥,无奈人多粥少,每天还是有人陆续饿倒在路边,再也起不来。
天气炎热,饿死的人又掩埋不及时,没过多久,城中便起了时疫,饿还没饿死,病却病倒了一大片。生病的固然要吃药,不曾生病的也都慌张地四处寻摸些药来傍身。也是江宁府一向富庶,即便粮价日高,多数百姓家里或多或少还都有些余钱,平素还捂得死紧要留作棺材本,此刻时疫汹汹,再也藏不住,纷纷从瓦罐墙角里挖出来,去买救命的药。因此,城中各药局一时间人潮汹涌,尽是求医买药的人。有吓昏头的,瞅见那些明明不对症的药,也先抢着买回家再说。
奚吾的一苇堂也是如此,求医的,讨药的,还有干脆来这里等舍饭的,每
8、时疫 。。。
日里塞得水泄不通。子文临时派了五六个小厮过来帮忙,茭白还是累得眼圈发青。奚吾更不用说,已经连着有两三日不得安眠。
子文瞅着心疼,看了几天看不下去,直接叫人封了一苇堂大门,捉他回府里捆到床上,点了甜梦香,让奚吾好生睡了一天。睡饱了也不放他出去,只推说药局里有小厮照应,怎也不肯再让他去药局坐诊。
奚吾焦躁道:“城中时疫起了,病倒的还不知会有多少,不教他们怎样预防,说不定全城的人都要倒下!”
子文放下扇子,管自吃莲子汤,不理他。
羹匙和细瓷碗壁轻轻相击,清脆动听,奚吾听了却越发焦躁,用力去解脚上的绳子,怒道:“你舍不得药,我教他们上山采草药也好,你放我出去!”
子文冷笑一声:“舍不得药?你这些年舍出去的药,算下来买个青砖大瓦的宅院,再置几十亩上好的水田都有多,我若舍不得,能由得你舍?”
奚吾脚上拇指粗的麻绳系得死紧,绳头拴在墙上的铁环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都不妨,出门却是万万不能。他费了偌大力气去解,累一头汗,却丝毫解不开。
子文淡淡道:“这种渔人结打上了就万难解开,除非你斩断绳子——不过,也要你能找得到利器才行。”
抬头看奚吾急得满面通红,他忍不住笑:“城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大大小小百来个药局,上千的大夫,缺你一个,天就塌了?”
奚吾急道:“百来个药局,上千的大夫,比着涨药钱,有多少人拿口粮换药你知道么!”
子文停下羹匙,问道:“趁着时疫哄抬药价,可是属实?这罪名可大可小,打板子戴枷游街也就罢了,真惹出人命官司,报上去一刀杀了都有的。”
“打板子?带头涨价的就是严太守内弟,陈大夫开的回春堂!哪个会打他板子?”
子文眉毛皱了起来:“此话可有根据?”
“城中开药局的,哪个不知?严太守派人各个药局都通知到了,说时疫当前,官府力量不足,民间药局要为民出力,为国分忧。请业内人等精诚团结,定个统一药价,方便稳定民心。可是他定的价,比平日里足足高了几倍!别的药局还在犹豫,回春堂第一个贴出告示,说甚么响应官府号召,时疫特效药两百文钱一服,绝不涨价。其实那药,满打满算一服不过三十文,他们这样做,分明是趁着时疫牟取暴利,怎是为官为医者所为!”
子文沉思了片刻,放下碗,走到奚吾跟前。奚吾满怀希望地望着他,只盼能解开绳索让他出去,不想子文却从袖中掣出汗巾,蹲下去细细密密裹住了奚吾的脚踝,方才奚吾一通挣扎,脚踝
8、时疫 。。。
磨破了几处,血迹渗出来,自家竟尚未知觉。
子文裹好了,起身温言道:“我知晓了,你安心歇着,我出去看看。”
奚吾一把捉住他衫角,求道:“我与你同去!”
子文一笑,道:“素日里要你陪我出门,你总扭扭捏捏不肯去,此番阿吾难得主动,官人我却不愿意了。你就安生在家里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奚吾无奈,在房中团团转,茶也不吃,饭也不用,苦苦等他回来。
子文这一去就是一天,直到戌时方归,听说奚吾不曾用饭,着人煮了两碗鸡丝面一碟烧羊肉一碗莼菜鱼柳汤端上来,和奚吾对坐了就吃。
奚吾见他吃得香甜,知他饿得狠了,也不多问,慢慢喝着汤相陪。
待饭罢漱口擦嘴一应事了,子文开始吃茶,奚吾方小心翼翼问道:“子文此去,可有结果?”
子文吃了口茶,慢慢道:“你所说,句句实情。严正虽官仅五品,官阶在我之下,但他知江宁府,是个正经的差遣,我自庚子年丁忧在家,至今未曾自请起复,此时无实权在手,倒真是得罪他不得。此事,要坐下好生思量才是。”
“时疫不等人,耽搁一日,便多病倒几个,怎么坐得下?”
“呯!”子文一把将手中茶盏摔了出去。
“坐不下也得坐!”
“通江宁府的药局,家家门口都挂着官府告示,写着时疫特效药两百文一服,你呢?明晃晃两个大字:舍药!和官府中人针锋相对,你活够了么?”
奚吾涨红着脸道:“时疫猖獗,病人日多,难道我舍药还能舍出罪过来?就算他是官府中人,也不能无端端为我舍药治我的罪罢!”
子文一声冷笑:“悉心护着你,原来倒护出个傻子来。你惯常舍药,坏了人家多少生意?素日里无人计较,无非是我在背后撑腰。原先我在江宁府横行,一来我尚有官名在身;二来我施家历来行事,怎样任性也绝不会得罪官府士绅,毕竟江宁府乃龙兴之地,能在此地生根的,均非凡属。你与官府和各医馆明着作对,当真生出些事端,只怕我在朝中未必找得到多少援手。此刻我们势弱,还不收敛,即便是鸡蛋里挑不出骨头,也先砸碎了再说!”
奚吾被抢白得无话可说,愣了半晌,喃喃道:“可是……可是……”
子文略略放低了声音,温言道:“你舍药舍了这许多年,早积了无数功德在身,有多少罪过也通赎过了,这次,就算了罢。”
奚吾低声道:“便不是为了积功德,这次,我也想舍药。我吃得饱饭,门口一片片倒下的,尽是饥民,面色苍黑,羸弱不堪。我身体康健,城中多的是染了时疫却无钱买药的。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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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药局黑心,让我坐视百姓被这般盘剥,我心难安。”
“你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救得一个,救不得许多。平日里零星舍药也就罢了,现如今城中病人众多,你一个人怎样也舍不过来,何况这般明摆着与官府作对,严正固然恼你,还不敢当真和我翻脸,其他药局又当如何?不说你沽名钓誉,收买人心么?”
奚吾面色苍白,不知如何作答。
子文又道:“你放心,官府绝不会放任时疫横行,死的人多了,城中士绅哪个也脱不开干系,第一个要追究的,还是他严正。此事你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