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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那冲动代表著什麽,不过眼下,他暂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深深呼吸,恢复了冷静,他伸手捏住沈沧海兀自发烫的下颌,寒声警告道:「我不管你和伏羿之间到底有没有什麽,总之,你若是再跟他纠缠不清,我就把你双手废了,让你连轮椅也推不了,看你还怎麽出去找他!」
听得出商夕绝绝对不是在虚言恫吓,沈沧海还陷在迷乱中的神智终是一清,浑身轻颤,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退,透出几分苍白。
他轻咬著嘴唇,正想为自己辩解,商夕绝已背转身,隔著帐篷遥对伏羿王帐的方向,微微冷笑:「沈沧海,我刚才的话,你最好记住了。否则,你和伏羿两个,我都不会放过。哼!反正我也正看伏羿越来越不顺眼。」
「夕绝,你别发这麽大火……」沈沧海苦笑著想让商夕绝冷静下来,可目光无意捕捉到商夕绝手上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的声音遽然梗在了喉间。
男人露在衣袖外的食指和中指正轻轻勾起,像是在挖著什麽东西。
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便如闪电,霍地劈进沈沧海脑海中──
「……伏羿那双眼睛,跟他已逝的生母,也是本王的一位远房姑母长得最为相似。本王小时候,就最喜欢姑母的双眼,可惜她嫁入射月国,生下伏羿後没多久便病死了。本王一直引以为憾,好在伏羿也生了双同样漂亮的蓝眼……」
永昌王边笑,边用脚碾碎了之前还被他视为藏品的那对人眼珠子,他的手指,也无意识地轻微弯曲,似乎在想象著如何小心地挖出伏羿的双眼……
那动作,跟现在商夕绝所做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沈沧海犹如被人当头淋了桶冰冷的雪水,从头凉到脚,呼吸亦在这瞬间停顿了。
眼前这个男人身躯内的,是永昌王!
难怪男人近来的言行处处流露著乖张戾气,对他更是冷嘲热讽接连不断。其实他早该想到,自从那无双公子为男人针灸施救,治好了男人受损的左侧心脏,苏醒过来的,就已是永昌王,不再是那个待他温柔赤诚的夕绝。
可笑他当局者迷,竟一直以为男人只是因旧疾复发才变得脾气古怪,始终未去深究……
想到适才男人充满侵夺意味的深吻,沈沧海只觉脊背上窜起股寒气,如同有条纤细的毒蛇在慢慢往上爬,指尖也遏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怎麽不接著往下说了?」商夕绝回过头来,审视著沈沧海,倏地一笑:「你在害怕什麽?」
他此时的神情相当温和,然而瞧在沈沧海眼里,远比鬼怪更可怕。
沈沧海几乎竭尽全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如今的处境凶险堪忧,也许只有继续装作不知情,方为上策。他勉力挤出个笑容,可声音终究有了丝轻颤。「夕绝,我听你的,不会再去见伏王的。」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商夕绝微笑著伸手,摸过沈沧海嘴唇上两处小小的伤口,那是先前被他含怒咬破的。感觉到落手处的肌肤发凉,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大概是刚才在外面吹了风,有点不舒服,想早些休息。」沈沧海抢在商夕绝先开了口。这变故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只想找个借口避开商夕绝。
男人淡然扫了他一眼,没再说什麽。
火堆里树枝燃烧著,时而发出轻微爆裂声。
沈沧海和衣躺在褥子上,听著商夕绝一直在他边上缓步来回走动,他闭紧了眼帘,身上的寒意不断地加深。
以永昌王昔日对他的憎恶,无论使出什麽手段来折磨他,沈沧海都不会觉得奇怪。那一吻,无疑也是出於恶意戏侮。
或许等翌日,他得尽快将此事告知雍夜王,可是,纵使雍夜王得知真相,又如何?难道像当初那样,向永昌王那颗心脏刺上一刀,逼其再度沈睡体内?那毕竟是商夕绝的身体,从确定了自己心意的那刻起,沈沧海就绝不想再看到商夕绝受任何伤害。
生离死别,一次已然足够。
一阵脚步声接近帐篷,打断了沈沧海烦乱的思绪。听到进来那人开口说话声,他微微一惊──竟是商吟鹤。
「你之前去我营中留了话,要我来见你,究竟有什麽话要跟我说?」商吟鹤在黄金面具後皱著眉。面前站的,虽是他的同胞兄长,然而从小到大,商吟鹤只对这哥哥强大的一面服膺。
皇族子弟信奉的,从来都不是骨肉亲情,而是实力。
至於那个大半时候都藏匿在商夕绝体内的软弱影子,商吟鹤根本就不屑一顾,硬要说有什麽感觉,那也只有仇视──那没用的家夥,居然为了个外族人,害死了他最倾慕的兄长。倘若不是不忍加害兄长的躯体,他早已将之千刀万剐。
以为把人丢到了雍夜族,从此便能眼不见为净,不料这家夥竟随著雍夜王来赴会,还敢邀他晤面。
「夕绝,你现在傍上雍夜王这个靠山,胆子可算变大了。」他不无讥讽地抱起了双臂。
沈沧海听在耳中,知道这鹤王爷势必有苦头吃了,果然他念头刚转完,就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
商吟鹤戴著的黄金面具已被夺走,脸颊更是火辣辣地灼痛。他呆了片刻才终於回过神来,指著唇噙冷笑的商夕绝,气到极点,声音都发了抖:「你别以为你待在皇兄身体里,我就不敢对你动手,我──」
「谁教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嗯?」商夕绝轻飘飘一句,商吟鹤却全身颤栗起来,满脸的震惊,旋即狂喜流露。「皇、皇兄,你真的醒了?」
「不然我何必找你?」男人缓缓戴上了那个本属於他的金面具,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瞬间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商吟鹤熟知皇兄的说话语气,听到这里再无半点怀疑,顿时将那一巴掌抛到了九霄云外,激动万分地道:「皇兄你能回来主持大局就太好了。我一直对朝野宣称皇兄你卧病在床,由我暂且摄政。可皇兄你也知道,我入赘射月国多年,与朝中重臣大都疏远,有些事,难以服众。就像这结盟用兵之事──」
商夕绝了然而笑:「这事关乎永昌国运,确实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所以我才急著见你。」
「是,皇兄有何示下?」商吟鹤浅灰色的眸子里忧色浓重,叹道:「我先前不在营中,便是被雍夜王邀了出去,他劝我永昌莫凑这份热闹,按兵不动以自守,方为上策。皇兄,我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与射月国结仇,犯不著损兵折将,为射月国出兵,不如就让盟军与贺兰皇朝斗个两败俱伤。」
「哦?我倒不知道,雍夜王那麽冷漠的人,居然对永昌国如此上心。」商夕绝的兴趣明显被勾起来了,对商吟鹤略一打量,倏忽笑道:「我看他八成是对你上心了吧?」
商吟鹤俊脸顿时通红,窘迫之极,讪讪道:「皇兄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你知道,我从来只喜欢女子的。」
商夕绝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忽转凝重:「我要你明日就与射月及诸国结盟。」
这个决定完全出乎了商吟鹤的预料,他不禁愕然。
「雍夜王是好心,可惜他只知道置身事外,做什麽,只会守。」可他不同,商夕绝在面具之後笑得冷酷:「吟鹤,你以为伏羿和其他盟国会容忍我永昌国独善其身麽?永昌若不与他们联手,今後在西域说话的份量,也将给射月国比下去了。你盼著他们双方两败俱伤,但如果盟军赢了呢?」
商吟鹤不蠢,被皇兄一点拨,即刻醒悟,虽在火塘边也不觉惊出身冷汗。以射月国为首的盟军若得胜,诸国开疆辟土国力大增自然不在话下,对永昌这个「胆小鬼」必将轻视。以伏羿那时的人望,若开口要攻打永昌,想必盟国都会欣然追随。
而盟军倘若落败,更少不了把一口怨气发泄在袖手旁观的西域邦国身上。雍夜族和另外几个小邦人丁单薄,本身参不参战都左右不了局势,不至於招来非议,永昌国却是西域最富庶的大国,必遭人诟病。
想来想去,无论盟军胜负,永昌国都将处於一个极尴尬的位置上。
「可是皇兄,我们帮射月国攻打贺兰皇朝,若是战败,也没什麽好说了,就算得胜,也不见得有多少好处。」他仍在犹豫。
商夕绝一字一句冷冷道:「谁说我是在帮伏羿?这次用兵,是为了永昌国从此统一西域,进而占取中原。伏羿要结盟,我们就跟他结,不过那盟主之位,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好命当下去了。」
「我懂了。」商吟鹤终於面露笑容,战场之上风云莫测,只要找个机会除掉伏羿,盟军群龙无首,届时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