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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水。
在自己辗转于容成峰和墨玉谷的这一个月里,禹雷一直在找自己,本是筹划与孔水一起找的,可是中途孔家变故,行刺者单就留了孔家少公子一条命,是故意?不管内幕。孔水因此精神失常,蔓笙后来才知道这声“哥哥”,是禹雷照顾他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双腿微抖,欲起不能,蔓笙走过去顺势抱了他:“没事的……”这样亲近的动作自己从未做过,对他………这个所谓的弟弟。此时却是自然而然,微颤的肩,带起了自己脑中已经模糊了印记的那张脸,零碎地,就像浓霰下灰朦暗穹泛起的沉渣,落在眼睛里是刺痛。
亲人就是亲人,不管她要不要、认不认你,总归在你心里霸道的占了好大一块,大到就算你从来没感受过她的好,这一刻还是给你留下了天一样无法弥补的,孤苦。在这浩渺人海,就没可以托词去牵挂的?渐渐地明白:活着,分离就是必须的,所以要学会寂寞。
没事,没事呢……反反复复,只这一句话,安慰的又是自己?
阳光透下………天终是亮了,洒在空空的院落中,生生地衬出那股清泠。就像浮肿的眼睑刚敷护过的冰凉,偏偏就是那么清楚地感觉到了。
走进这个生疏的宅落,是闲逛?聊赖?是凭吊…………凭吊那些不甘地游离魂儿,蔓笙相信他们还是游离着,没有安息的。
坚木圆柱的缺缺磕磕,这些陡然地突兀的缺痕,厉剑劈开木的纹理,劈断了那些无辜的人?的命,同样的是“活着人的心”。留恋每一刃每一口。手指拂过凭栏上一道深深的沟子,自问这一剑,又是要了谁的性命?
孔家败落,府中财物是秋风落叶般干净了,祖上的那些产业生意也被窥觊的同行蛮狠夺了………这世上的猎师也并非都不杀,入怀穷鸟。落井下石的,眼浅的,多得是。这当口就只剩了间冷落的当铺,流客出典身家宝贝,自是相中铺主豪资厚财,现在连家底都破了,自家能有半碗挂肚的清粥已是本事,铺子寥落真当是不在话下。
不过禹雷是日日勤去打点。出来桃奴苑,他也是个无处落地生根的人,如今琢磨着经营当铺,照他的话说是:有为虽不在四方,这回也算有了寄托,比一辈子当腿子的强。铺子虽还没起色,养活“府中”你们这三张嘴还是绰绰,只等着筹足了银子,把禹惜也赎出来,一起过日子就好了。每每这么说,小伙计也总会附和着描绘一番“轰轰烈烈”地未来,禹雷脸上总忍不住的满足开来。
蔓笙嘴上嘲他:竟然还是块生意的料子,心里却是感同他的。沃土重新覆上心底那块贫瘠,自觉也像是一粒随波沉浮许久的种子,是不是要就此落了地?要生根?
但是毕竟自己的绮梦不在这里,还有妄念…………这只能是妄念。
而但凡妄念都是狠毒的,不容你只在心中想想就罢,得机趁会时就跑出来招摇过市,把你折磨。
天是好天,风是熏醉的,蔓笙这会儿只觉得腰上有千斤重,手忍不住往下探去。瑟瑟握住那熟悉的绸料…………帝紫色的锦囊。
没有错。它,不,应该是它们,紫囊连带玉埙都完好无损,失而复得。今早看到它们好端端,莫名其妙地一道挂在它的脖子上,蔓笙感到一阵害怕,害怕什麼?害怕那妄念已经得机趁会的来了。
它,一头稀罕猫…………“雪里拖枪”的种,一身软毛洁白赛雪,只一条黑得发绿的尾巴在生生地强调着脱俗与另类。这么稀罕的猫寻常人家是不得的,只有孔府这样曾今的富硕才养,是女主人蔓玉骨的宝贝,除了孔水就属最宠它。它是府中一口丁,吃喝好处都缺不得它的份,下人为讨她欢心,戏唤它“二公子”。每每丫头们这么昵唤,她也不会阻止,只是女人美丽依旧的脸庞上总有那么想极力掩饰的片刻失神,终是躲不过她们精明的眼。这女主人是什么来头,孔府的草草木木都是心知肚明,她们窃窃私语:二公子又叫她想起那些伤心事了,明明这样,怎么就这么宠它,都快比过大公子了……人竟比猫低贱……低低地调子里有恨恨,仿佛失宠的是她们。
灭门一场,她的二公子逃脱了,而猫比人幸运的远不止于此,二公子有缘来见她负了的骨肉,这回轮到它来讨他的欢心。蔓笙喜欢它,不知道它是她的“奸细”,没来由的喜欢,或许是因为那条突兀绿油油的尾巴也不一定。抱起来,在它头上缓缓爱抚,猫儿很温顺,配合着微微扬起了下巴,任蔓笙解下脖上挂着的紫囊。
日子唱着反调,怎会就此平静。手心一把汗被暖熏的风一带,冷冷飕飕,前臂的疤刺烈烈痛起来。握紫囊的手颤松了,紫囊又安安静静地匍匐回腰间。回神来,蔓笙掂了掂手中的黄纸包,埋藏好一些心事,朝堂后的药铺走去。
这是去给孔水捉药,他的情绪还是时好时坏,留了小伙计照看兼顾三人的伙食,禹雷自是打点当铺去了。蔓笙还没来孔府时,药就只得由禹雷挤着空闲的细缝去抓,现在可谓是人手刚刚好。免得又惹是非,蔓笙垂着脑瓜,就着边沿走得低调。
孔府地处不偏僻,落在与西街相交的广福道上,平日没有西街的车水马龙,人倒是熙熙攘攘,算得上是热闹的。路不远,三个拐弯就到了铺子,付银子取药,蔓笙几乎是头也不抬,前几通都这样。
篱城里的日头已经歪斜,午睡够了,人也出来松骨消遣。街道上的人渐渐密集,小车拉出来,酒旗调调正,小二扛块麻帕,姑娘擎方丝帕,经营起晚上生意。
无心他顾,回去的步伐更急促,裤脚摩着裤脚,蔓笙也不知道干嘛这般匆忙,生生赶出一脊背热汗。到了府前花石长阶下,才得一抬头,就止不住地一冲,险些跄倒,冷汗热汗交加……………襟袂浅蓝,是能将蔓笙心都拧一把的浅蓝。能绕道蔓笙绝不迟疑,可这是唯一的道,绕不了。
离开时不乏是希望他再来相遇自己,就像每一次,非管他偶然刻意。蔓笙承认,一夜夜都是忍不住地去咀嚼相处时他的抬眼低头,只言片语。现今他不打招呼、魍魉魑魅般出现,却想逃,哪怕飞天遁地,化雨成风。
只这一下的遥遥相隔,时光似是几度冷暖春秋,他在,分分秒秒都是磨人的。
思纠着,又迷惘。
原本斜倚在门前石狻猊旁边沉思的人有所感应,望过来:“我做什麼了?蔓笙……你不告而别不说,现在见了我,还要惊出一身的汗。”
抬头、直腰、开口、迈步、靠近。细看就会发现这一脉的动作,半夏做得并不流畅,很不流畅,只是蔓笙无从发现,在半夏面前他总是招架不及的。话说完了,半夏双眼还直直地注视他微低的脸,不自主伸手接了他一滴滚落的汗珠,晶莹剔透。
蔓笙惊吓两肩微提,退出一步,胸腔疼痛弥漫,什么都仍旧是不明确地含混模糊。稍稍挪开脸,声色不动:“我和牧菱也算别过,和谁别不都一样。”
“只是放心不下,封裔……他……” 他急急忙忙的话只一半就搁浅,竟。
没想到半夏会突然地提起他,从来他们之间是不提这个人,那件事的。讳莫如深吧?!可他终究是接不下去,那就让自己来接:“封裔,他么!大不了也就那样了……”远不是那样的云淡风轻,说来是这样的无所谓,蔓笙感觉手指头上挂着的药包,一瞬间跑到脖子上去了,勒得自己呼吸困难,上前一大步与半夏比肩错过,躲开他灼灼明亮的眼。
半夏不料苦苦打听,只见全身浸汗的他,清淡地说着让自己接不下话头的话,连眼神都没有交汇,他就要走?只是那么一瞬,毫不犹豫出手稳稳捉过身侧那一晃而过的腕,隔着薄薄的袖,那条痕起的伤疤很明显,再也忍不住,问出,那些在心间翻腾了又沉寂,又翻腾再沉寂的话:“你本不,只是酿酒而已。”
半夏,你终于是来问我来,蔓笙转身踮着脚尖,拎着心,清清楚楚地:“我,本,不,只是酿酒而已。”
“不是情意的,你……”蔓笙看着他转头,滚烫炙热的眼神相汇,原本肯定的语气,末了又泄气。
“你,不都看到了。”
夕阳已晕红了半边天,鱼鳞云一片片,整整齐齐红丹丹。在谷中呆的不算短,来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