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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雷、耿牛随告辞出来,孙锐锋依然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家中人都好吧?”
这“家中人”说得含糊,但万古雷知他问谁,便道:“都好,赵前辈、沐前辈、季姑娘跟随王妃督战城头,但都平安无恙!”
他回答得巧妙,连带上赵芝兰、沐香菊。
孙锐锋目中闪出一丝热情,但立即便冷了下去,道:“万兄去歇息吧。”
方天岳则道:“万兄若不走,再来会面。”
万古雷答应着,出了天井,回到前院,季国盛等人带他们到一间屋坐下。
季盛道:“城里能住的地方都住了人,你二人就和老夫等挤一挤如何?”
王兆康道:“大家在一起叙谈,热闹些。”
万古雷笑道:“正欲与各位聚一聚,晚辈有许多话想问个明白哩!”—顿,续道:“在路上听说大宁的二十多卫士卒都降了我们。”
季国盛道:“不错,我们到大宁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城池,安抚军民,各卫司士卒见眷属无恙,相继来归。如今我军尽收大宁都司辖下二十多卫士卒,兵力大大强盛起来,比从北平城出来时,大不相同了呢!”
万古雷喜道:“好极好极,这回不愁对付李景隆了,我恨不得插翅飞回,禀报佳音!”
刘继贤笑道:“歇息一日,明日再走不迟,反正大军也快要起程了。”
万古雷道:“殿下命我随大军一同起程。”
季国盛道:“这不更好吗,见识见识这支大军,尤其是蒙古三卫,全是剽悍铁骑。”一顿又道:“知道吗?这可是一支精兵哪?还有,宁王的三卫也归顺了我们。朝廷在燕王反后下调令宁王进京,宁王不去,属下三卫被削夺了兵权。燕王一到,三卫自动归降。”
王兆康道:“非但如此,宁王和燕王见了面,两位殿下感慨万分……”
正说着,张玉、朱能笑哈哈来了。
张玉道:“老弟,你来得巧,明天起程回北平。你带来的消息,使大家高兴得坐不住了,直催殿下快些起程,找李景隆小子算账!”
朱能道:“老弟回天豹卫吧,二千多人马都健在,仍由老弟统率如何?”
万古雷道:“朱兄掌印,我跟着走就是了,又分什么彼此?只是王妃和世子殿下盼我带回佳音,我还是禀明殿下先回城吧!”
季国盛道:“说的也是,该有人先回城报喜,安定人心,贤侄这就去禀报殿下吧!”
张玉笑道:“老弟不必操心,明日自有人前往报信。”
万古雷讶然道:“派谁前往?”
朱能道:“议定大军明早起程时,侍卫队方指挥使禀报殿下,由孙指挥使前去报信为好。他说万指挥使刚来,说不明这一路上的情形,孙指挥使就在殿下身边,事事亲身经历。殿下当即答应,命孙指挥使明日起程,任王宫侍卫指挥,随侍世子护驾。”万古雷道:“既如此,小弟就放心了。”
张玉道:“走,到城里饭馆为贤弟接风,咱们好好喝上几杯,明日走也!”
当晚,大家快快活活吃了一顿。
第二日,大军出发。万古雷见蒙古骑兵果然个个剽悍,心中喜不自禁。有这么多的精兵,当可与皇太孙逐鹿天下。
宁王为燕王亲自送行,在郊外设酒饯别。
万古雷和朱能走在前,仅在侍卫队之后,把送别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宁王年岁比燕王轻,有儒将风度,据说善谋。此时见宁王端起酒盏高举过头,恭恭敬敬递给燕王。燕王接过,一口喝尽亮底。之后又相互行了礼,看来是依依惜别。顷刻,宁王又施一礼,带着从人转身欲走。突见方天岳和关中四剑冲了过去,把宁王围了起来。宁王侍卫大惊,不及动手,已被方天岳等制了穴道。
万古雷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干什么呢?
遂见燕王对宁王又说了些什么,侍卫队里有人牵马过来,宁王便翻身上马,关中四剑则紧跟着他。宁王那几个亲随被解了穴,上马回城而去。但大军仍不出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问朱能:“朱兄,宁王……”
朱能笑道:“请宁王一同赴北平府,这于燕王于宁王都好,亲兄弟嘛,共肩道义!”
万古雷道:“原来如此。”心里却在想,亲兄弟也施谋算,这不是拉兄弟下水吗?
半个时辰后,几辆豪华马车驶来,是宁王眷属。她们一到,大军随即起程。
天豹卫充先锋,走在最前。第二日到达会州。
燕王在会州重编军队。分为中、左、右、前、后五军。张玉率中军,朱能率左军。
万古雷的天豹卫,足足成了五千人。
这一路去,少不得过关斩将,半月后到达孤山扎营。据探子飞报,李景隆大军驻扎在郑村坝,此地离北平城仅二十来里。其用意不难明白,欲在此迎战燕王。
而且已派出了由都督陈某率领的万余铁骑为先锋,渡过白河到达东岸,以阻击燕军。燕王与诸将合议后,决定了对付的策略,命大军避开陈某,渡河而西,直扑郑村坝李景隆大营。万古雷被朱能叫下去,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万古雷遂依计而行。
此时已是严冬季节,朔风阵阵,雪花翻飞,周遭大地皆成了冰雪世界。
万古雷骑在马上,踏雪而行。来到白河,天已黑尽。他亲启下马来到河边探查,河水有没有结冰。在河上走了一会儿,估计人马可以过河,便下令渡河,并命人飞报朱能。
他边走边想,这情景颇像唐人诗句所描绘那样:“水声冰下咽,沙路雪中平。”
这荒凉的河边明天就会展开一场大战,这宁静的景象大概就不复存在了,不知会有多少人葬身此地。
陡然间,他想起了娇娇。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有谁陪伴着她?算来有一年没见面了,她是不是长大一些了呢?记得前年在京师,公冶勋奉命离京,她来家中对他说,她大哥走了,临走留下话,要他善待她,到什么地方去玩都得带上她,要对她好些,不得冷冷淡淡。更好笑的是,她居然编造说,公冶勋要他听她的话,有求必应,什么事都要顺从她的意思,不得惹她生气,做个听话的好哥哥……哈,想起来真好笑,娇娇又顽皮又天真……可是,你说她不懂事吗,前年她请汤师叔带来的诗,还有她和公冶兄来北平府时说的话,都是情深谊长、柔情缱绻,哪像个小孩儿?她对自己深情款款,看来不是一时的高兴。唉,但愿她成熟些,信守诺言,别改变了心意才好……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朱能传令止行。
第二天,大军全都过了河。有的继续前行,不知去什么地方,万古雷则把部下掩藏在一片枯木林里。怀中藏的馒头已硬如砖石,又不能起火烧水烤馍,以免引起故军的警觉、没奈何,大家只有忍饥耐渴。他站在一株杨树旁,耿牛则蹲在一边,后面是弟兄们和马匹。天豹卫是骑兵,在燕王麾下的马步军中也属精锐之师。朱能让天豹卫和一卫步卒待命,等李景隆那支先锋劲旅过河后突然发起攻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大战前的等待,真叫人难耐。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白河方向,发现有两个小黑点迅速往这边移动,猜想是探子回来了,敌军一定开始渡河。河上结冰,很快就可以走过。燕王料定,他们一定会追来,出其不意杀回马枪,必然获胜。他对燕王的谋算十分佩服,从离开北平府到进袭大宁,施行的策略无不成功。
此刻,两个黑点已显出一人一骑的轮廓,果然是派出的探马。片刻后探子向他禀报,敌先锋果然渡河来追赶燕军。
是时候了,他传令上马,又派人知会朱能,他让马儿慢慢走着,估算对方万余骑过河来需要的时间。走出树林,来到宽敞的开阔地,四野茫茫,天空灰暗,朔风阵阵,寒气袭人,但万古雷的心却是滚烫的,即将来临的厮杀激励着他。每次交战前,他都感到激昂振奋。他这时什么也不会想,想的只是打败敌人,取得胜利。他两眼紧盯着前方,搜索随时可能出现的敌军。又走了一会儿,他抬手止住队伍。一个人朝前奔出了二三十丈,然后静心谛听。一阵细碎而零乱的马蹄声已隐纺约可闻,敌人来了。
他兜转马头跑了回来,与耿牛和旗手并辔而立。这面旗是另做的,王妃亲自绣制的他留在了北平城,那旗子应属于四百勇士。
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响,弟兄们都清楚地听到了。万古雷抽出剑朝天空一举,旗手挥动了大旗,五千铁骑立即排开了阵式。
成百上千双眼睛紧紧盯着光秃秃的旷野,如鹰搜寻它的猎物,忘掉了寒冷、忘掉了饥饿,忘掉了恐惧,数千人的意志结成了一股凶悍野蛮的力量,一般残忍可怕的力量。
万古雷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对方的马队已经出现,他两腿一夹,马儿慢慢跑动起来。五千铁骑有条不紊地跟在后面,让马儿小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