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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云逐暧仿佛听到了天下顶有趣儿的事一般,弯著纤细的身子捂著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呀呀,摄政王如此谦虚呀。可惜呢,我这身体对你已经没有用了……”
果然和小时候一样,很……可爱啊。像所有大家风范一样有礼,却又疏远。不,应该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这样想著麻痹自己的同时,那双浅色的瞳子里忽然有些湿润。偏激,却克制。
曲聆水也不和他多言,细瘦有力的指扯过对方的腕号起脉来。这一探,让一向淡然的少年顿时神色一连数变。清冷若月辉的嗓音不是疑问,而是一种难以至信後的肯定。“是,银欢。”
银欢其实本身并无毒性,却可毁人修为。任你多年苦练,却终是化为乌有。所以银欢虽不致命,却是一种至恶毒的药。
“本来我一直不解,凤王爷何以胜地如此轻易。你的扶乩术一向让师尊得意,怎会降为质子?……可如今依你的脉象来看,师兄你已无法扶乩演卦。”顿了一顿,他忽问:“究竟是谁,要毁你十八年的修为?”
“啊,是谁呢。”云逐暧低低浅浅地笑,淡水色的眼眸里雾气氤氲迷离。“我已经忘了呀。”
“……”
他的静寞让他所有的妖娆情致,魅惑风情在一瞬间崩塌。
在那样清冽的眸子的注视下,仿若无所遁形一般。
“我唯一还记得的,便是这种……刻入骨血里的恨与不甘。怎麽?怎麽能甘啊……”他睁著一双无色的瞳,中间一点猛的收缩:“十八年!……十八年,我每日用天根水净手。每日触摸金砂来锻炼手指的敏感度。甚至,还有这一具永远也无法长大的可笑身体。可是他们为什麽,又凭什麽?!我好恨,我不甘呀……我每日每夜需忍受这种钻心噬骨的痛!这些……小聆水,你可懂麽?”
【卷一】 第四十二章
【你可——
懂么?】
小聆水,这是他今夜第一次唤这个天资聪颖的师弟。
曾几何时,他便也是这麽唤著他的?
那麽多年,他一直呆在浮图山上。他以为自己就这样行将就木。
直到在浮图山的第十年,鱼玄机不知从哪儿掳了**剔透的娃儿来。他清楚看到鱼玄机眼中的欣喜,比之四岁时在歌朝遇到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他已十一年未见过除鱼玄机外的第二个人了。漫天的雪花里,他几乎觉得那白衣素锦的小人已经要和这天地溶为一色。而仅是初见这年仅七岁却一脸淡寞的小孩时,他竟心里突生出一种好感来。
於是,他热情地招呼他‘小聆水’。而那时的淡漠小孩也会微微颔首,乖乖地唤他一声‘师兄’。
小聆水天资聪颖自不必言说,只可惜身子不好。
鱼玄机就经常皱了张老脸,哀声叹气:“唉,小聆儿若是也学这扶乩术定是不差逐暧的。只可惜这天生病弱身子,再加上这奇诡命理。虽然为师已经竭力将其有所偏转,可也正因此这命途此後将无法预料。只怕是,学了要折寿的呀。”
而那时的他,却是为他高兴的。
因为,这扶乩术的代价太大呀。
岂知那小小年纪的娃儿,却一脸淡默的说:“徒儿不愿习扶乩之术,徒儿要习的是治国安邦,匡扶社稷的本领。”
见那鱼玄机面露诧异,小娃儿复又一本正经的解释:“师父,徒儿向来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要占那天命何用?徒儿只想做一朝弘股,辅佐君王造太平盛世。”
饶是阅人无数如鱼玄机,也不由为这小娃儿所折服。於是几乎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方才有了如今惊才绝豔,举世无双的公子聆水。
世人只道公子聆水无所不能。却从不知其师承何门,更不知有什麽是这公子聆水做不到的。
他却看到那小娃儿,温润眼里的坚定。
又过八年,鱼玄机自认已倾囊传授。便遣了二人下山出师。
华嵘道分道阳镳後,岂知再见竟是这般模样──
当年的纤弱娃儿如今已长成个翩翩佳公子,身居摄政王之职。可笑他一如当年,容貌竟无甚差别。甚至,还身陷囹圄。
“我恨啊!小聆水。恨不得剥皮噬骨,恨不得将世人杀个精光!!!”云逐暧愈发狂乱地扯了那素色锦袖,声斯力竭若逆水之人抓住最後的浮木:“我说的,你可懂麽小聆水?你懂不懂?!”
白衣缱绻的少年公子望不见悲喜的眸子里,神色悯然。
然而,他说:“我懂。”
癫乱的人终於因这淡而如水,却不知暗隐了多少凝重的一句‘我懂’而渐渐平静下来。
云逐暧微仰头看他,眼里神色奇异:“你说你懂?小聆水,那你懂我为何出逃歌朝?为何杀人?”
“是,我懂。”
“呵……你懂。小聆水,你说你懂。我却说你不能懂……”
怎能让他知道?如何能让他知晓?!
这两年间,他是如何受尽了折辱?他日夜**,在男人身下承欢?他恬不知耻,与同**媾?
不,不能让他知道。
举世之人都可说他**糜乱,唯有他不可以。
云逐暧眉宇间的阴霾为之而清明,细指拂过曲聆水凄疮豔然的泪痣。不自觉喃喃道:“咦?这个……那时好像没有的呀。怎麽来的?”
“啊。”曲聆水轻浅一笑:“这个,是一个故人留给我的纪念罢了。”
然而,那双精明似猫样的瞳子始终是疑惑的。
“师兄沦为质子实非我本意。”白衣的少年公子颔首告辞与其相反的方向离去,声音清冷却含有少有的温情:“如今,便也只有请师兄好自为之了。”
曲聆水走得不曾回头。
云逐暧却似明了什麽一般,猫样瞳子里中间一点狡黠却无奈。
本意?
这世上,有什麽可以绝对出自本意?洪流之中,得以自保便是万幸。但是──
小聆水,当初你想要借我的手做什麽呢?
他抬起猫样的瞳子,看向远处那静候著的绢烈红衣。忽忆起,那少年人凤眼斜挑之时的仪态万千。
……小菱?还以为是个女子呢。
突然失笑。
我的小师弟呀──
只怕现在,你是心存庆幸的吧?
【卷一】 第四十三章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云逐暧最後的意味深长。
只是无从理起。
才转几道回廊,便见那一袭红衣的狷狂少年在清冷月辉下孑然而立。挺拔**的身形被冷月度上一层银辉,俊美张扬。
“冷不冷?”他问。
曲聆水下意识点了点头,忽想起那日的暧昧,发现不妥复又摇了摇头。
什麽叫想这麽做就做了?
这叫什麽乱七八糟的理由?
凤陵王爷好笑的看著,他难得的慌乱模样。脱下外袍不由分说的,便给他披上了。
“夜里很凉的,你还是穿上好了。”
曲聆水刚想挣脱,却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狐狸菲薄的唇抵著他的额角,语气宠溺的像是哄孩子:“乖,别动。”
便是被这样的温柔所迷惑了吧?
曲聆水心下暗叹,却真的一动不动。
凤流殇放开他,理了理他身上微乱的衣袍。手心覆上他的指将他瘦削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牵著他走在了前头。
手心的温度,温暖的让人想落泪。
他说:“我们走吧。”
声音不尽真实地从前方传来。
“去哪儿?”曲聆水问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一般。
凤陵的狐狸回过头来,暗夜下那张年轻俊美的容颜越发邪肆起来。狭长的凤眼弯了弯:
“去哪都行,只要小聆和本王在一起。”
说完又回过头去,然而手心中加重的力度却泄露他的不安。
是,他很紧张。
凤陵唯我独尊、骄纵不羁的王爷,阅过百花丛片叶不沾身,惹碎芳心无数。此时,却该死的在紧张。越想要安抚,他却偏越紧张。
他怕,这个孤离清冷的白衣少年就此会抽手离去。他怕,这个清隽无瑕的少年会淡淡的看他一眼。然後说:“不。”
因为此时他牵的这个人,不是别的什麽人。他是名动天下的大湘第一人──
公子聆水。
而今更是帝王封赦的,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然而那只清冷瘦削的手,却一直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没有挣脱没有反抗,柔顺异常。
冷月辉光下,两个绝世的少年便这样一前一後静寞的走著。
突然身後少年温润的嗓音,被夜风切割的支离破碎滑进耳中。
“那个使臣,很奇怪……也许是,我太过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