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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感到奇怪:这书生躲在林子里干什么?
紫云书院那四五十位书生,包括附学生在内,他全都认识,都是本县的子弟,他哪能不认识?这位书生他却感到陌生,大概是远道来游学的吧?但他心中明白,这位书生来头不小,所佩的剑不是饰剑,而是真正的杀人家伙,书院的书生哪有这种凶器?
“你过来”书生向他说,用扇子向他一招,读书入地位高,普遍受到人们尊敬。乡巴佬见了学舍中的准秀才,毫无理由地便感到自己低人一级。
他不介意对方的傲慢,顺从地离开道路,向书生走去,脸上绽出世故的微笑,问:“公子爷,找小可有事吗?”
书生目光灼灼有神注视着他,目不转瞬。
“好锐利的眼神!”他想。
书生的目光柔和了些,沉静地问:“你家住在哪里?”“山上。”他向山一指。
“这一带你一定很熟悉。”书生笑笑说。
“差不多,附近的庄子并不多。”
“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公子爷要找的人姓甚名谁?”
“姓名不关紧要,多年不见,也许他已经换了姓改了名。”
“哦!这……”
“这人瞎了左眼,年约花甲,高颧骨鹰钩鼻,右手有六指。早些年,他姓赵,名兴。”
“哦!他目前仍然姓越,名却改为隆。”他不假思索地说。
书生大喜,欣然说:“好呀!他住在何处?”
他向山西麓一指,说:“顺着山脚绕下去,可看到一片森林,林北可找到两间低矮的茅屋,有一家是风水师贺瘤子夫妇,左一家就是六指赵的家,他是专门替人治牲口的兽医。”
“哦!他几时做起治牲口的郎中来了?”书生微笑着,脸上有古怪的表情流露出。
“快五年了,他迁来时就干这门活。”
“他与贺瘸子夫妇很要好是不是?”
“这小可就不清楚了,反正毗邻而居,不好也得好,贺瘤子夫妇比他早来了约有两年。”
“晤!贺瘸于本来是好人。”书生的语气令人难测。
“没有事小可要走了,天色不早了。”他举步欲行。
“劳驾你带我去找六指赵。”书生拦住了他。
“这……那地方很好找……”
“带路。”书生不客气地说。
“小可……”“你敢不带?”书生沉下脸问,不怒而威。“小可有事……”
书生右手一伸,劈胸抓住了他的衣领。
两人一般高大健壮,但书生的手细皮白肉不起眼。论像貌五官,他并不比书生差,差的是穿得褴楼,脸色要健康得多。
“你如果。”书生凶狠地说:“我将把你打个半死,免得你抄近路去通风报信。”
““你不像个读书人。”他平静地说。
“晤!你很有胆气。”
“拳头也够硬。”他说,一拳捣向书生的肚腹。书生冷笑一声,放掉抓领的手,顺势下沉,闪电似的改抓他的拳头。
他突然哈哈大笑,收拳仰身疾退,同时伸脚一挑,人已倒退丈外,撒腿便跑。
书生做梦也没有料到。一个村夫竟有那么快捷高明的身手。摔不及防,防得了拳头防不了脚,书生惊叫一声,左小脚内侧挨了一挨,斜退了两三步,几乎摔倒。
荀文祥是向山上跑的,脚下隆然发出声,状极匆忙,像是情急逃命,真像一个被鬼吓坏了的村夫俗子。
书生摇摇头,苦笑着喃喃自语:“这个蠢村夫手脚倒是真快,怪!我怎么竟然未能抓住他的拳头?看他奔逃的蠢笨像,不像是练武的人呢?”
位于刺林北端的两座茅屋,找起来并不难。再往北里余,有一座小村东,问起治牲口的六指赵,村民无不知晓。风水师贺瘸子,在附近更是小有名气。
当书生出现在茅屋前,虚掩的柴门看不出任何异样。倦鸟归林,屋后炊烟袅袅,说明屋主人已经回来了,可能正在后面做晚餐。
书生站在门外背手而立,右手的折扇握得死紧,轻咳了一声,叫:“独眼彪,你的老朋友有口信,要不要听听?”
右首的茅舍首先传出拉门声,屋仙也有了动静,首先出来了支着拐杖的贺瘸子,干扁的嘴唇抿得紧紧地,用那双不带表情的山羊眼,漠然地注视着来客。
书生淡淡一笑,点头打招呼,说道:“尊驾想必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拐仙贺僧了,将近十年,江湖上的朋友一直不知尊驾的下落,想不到阁下竟在这荒郊僻镇上地方,得见尊驾的风采,幸会幸会。”
拐仙贺增漠然一笑,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欲言又止,他似乎在考虑是否要承认自己的身份“公子爷,你是……”拐仙贺增终于惑然发问。
“在下申上杰,出道时尊驾已遁世失踪。”
“哦!小老弟,你找独眼彪传什么口信?”
“他出来就知道了。”
柴门开处,老态龙钟的独眼彪出现在门口,左手握了一柄拨火钩,独眼精光闪烁,目光落在书生身上。他戒备着问:“公子爷,你要找独眼彪……”
“独眼彪赵兴,想必就是你了,像貌没有改变多少,好,很好。”书生神色平静地说。
“公子爷……”“在下申士杰,打扰打扰。”
“你是……”“为你带口信来,你是不是独眼彪赵兴?”“不错。是谁的口信?”
“哦!你不是改了名吗?”书生颇感意外地问。
“在能一口叫出老朽绰号的人面前,隐瞒身份岂不徒费口舌?小老弟,你还没说出是谁的口信。”
“天南一剑鲍世英。”
独眼彪脸色一变,叹口气说:“鲍世英果然神通广大,老朽整整躲了他十一年,换了五处地方,最后仍然逃不出他的追踪。”
“鲍老前辈目下也老了。”
“谁又不老呢?”独眼彪感慨地摇头苦笑:“少年子弟江湖老,世上新人换旧人。”
“你不后悔你早年所作的罪孽?”书生的脸沉下来了,语气奇冷。
“老朽不否认早年横行天下,名列黑道之豪所作的罪孽,但自问俯仰之间,仍然无愧于天,无愧于作人。江湖道上,任何人也可以告诉你,我独限彪亦正亦邪,亦侠亦魔,至少我不滥杀,不贪色,不取不义之财。”
“哼!”“你不要哼。小老弟,你年轻,大概出道并没有多少时日。”
“在下闯荡五年,名列白道后起之秀的武林四公子之一,玉扇书生申士杰誉满江湖,武林朋友赞誉有加。”
“很好,很好。你记住我的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总有一天,你会在无意中走错一步,你就不会如此自命不凡了。当然,你这时春风得意,是听不进我的话的。阁下,你打算怎么办?”
“你收拾收拾。”玉扇书生冷然地举步接近:“在下要带你走一趟湖广岳州府。”
“天南一剑在岳州等我?”“是的。”
“老夫若是不去呢?”
“不去?笑话了。”玉扇书生傲然地说:“尖湖道上,敢于拒绝在下要求的人,大概没几个。”
拐仙的老伴也出来了,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点着一根乌木寿星杖,老眼一翻,说:“年轻人,你好狂。”
“狂者进取,有什么不列吗?”玉扇书生冷冷笑着问。
“就凭你这狂态,老身其为江湖白道人士悲哀!”
“你是什么意思?”
“像你这种性格的人,在江湖行侠,其结果必将是天下大乱,成为无法无天的禽兽世界。”
“老太婆,在下懒得和你计较。”玉扇书生冷笑道:“尊夫拐仙曾经是白道中声誉极隆的武林怪杰,所以在下不介意你的乖戾无知。”
拐仙冷哼一声,凛然问:“小辈,你与天南一剑有何渊源?为何替他出头?”
玉扇书生将目光移向独眼彪,冷冷地说:“鲍前辈是武林公认的一代侠土,在下不才恭为武林后学,不甘菲薄身列侠义门寺,一扇一剑行侠天下,见了不平事自然插手,你满意了吗?”“这是说,你只是凭一时意气,听信……”
“贺前辈,以往在下尊敬你。”玉扇书生不客气地说:“而今天,尊贺竟与一代黑道妖孽在此同住五年之久,晚节不保,居心莫测。因此,在下鄙视你,你给我走远些,不然……”
“不然,你要我的老命?”
“哼!你认为在下不敢。”
“你敢。”拐仙冷笑:“你这种人没有不敢做的事。我问你,你找独眼彪,自以为是行侠?”
“不错。”玉扇书生傲然地说。
“是为了天南一刻的事?”“不错。”
“你知道十年前双方血溅南京鬼面城的前因后果?”
“在下只知道黑道邪度袭击白道英雄的事实。”
“什么是事实!正义与邪恶之争,这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难道你拐仙不是白遵英雄?”
“好吧!就算你是行侠。”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