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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显,去年今日,可不正是你初入中原遭宗贤千里追杀之时?那时我明知此事,却袖手旁观,任你步步危机,伤痕累累……而今,我也被人追杀,正是因果报应不爽……你恨我,我不能怨你,所有的事……都是我自作自受……”
褚云重……宗赫万没料到此时此刻,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刻意掩埋的疼痛又如潮水般涌起,那种欲哭无泪心如刀割的感觉无休无止的吞噬着他。
呛了几口溪水,令得褚云重又咳又喘,略略平整了呼吸,方又断断续续的道:“世显,你不是恨极了我?你放手吧,我不值得你用性命来救……少了我这个负担,你和仲麟都能活下去……不值得为了我一个人让我们三人都葬送在此处……不值得……”
白茫茫的一片水雾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然而,这情凄意切剖肝泣血之音,却是让宗赫的眸子倏得一黯,锥心的痛急速漫延全身,令他狠狠的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褚云重!没错,我是恨极了你,但你也别指望我会轻易放过你……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少年眼中湿湿的,好似有泪坠落,感觉手腕打滑要松,他更是将那腰带往自己手腕上也紧紧缠了几圈,彼此相握的手指,用力的几乎要抠进对方的血肉。
少年虽然在说恨极了自己,但只要他的手依旧死死的握着自己,褚云重便知道,他仍然还是爱着自己,哪怕心里再恨,也抹煞不去两个人这份患难真情。一时悲不自胜,眼泪几要夺眶而出。
“褚云重!你在说什么糊涂混账话!你他娘的活腻味了吗?!”谢仲麟听得不耐烦,更是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少给我来这一套!宗赫要是敢松手,你信不信我立马把他踹下去给你陪葬!我们三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块儿死!谁也别跟个娘们儿似的,矫情话留着活命后再说,这会儿你们俩少他娘的在我眼前演肉麻戏!”
谢仲麟虽骂得又凶又急,甚至爆了粗口,但他对自己情意,褚云重如何不知。这些年来,自己对他总是刻意冷淡,而这样生死关头,他却仍是相濡以沫生死相随,这样的情深意重,更是让皇帝自觉愧对他这一生,思量着无论如何不能拖累了眼前这二人。
冥冥中,这两位拼死维护相扶相持的年轻人似给褚云重重新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这一刻,流失的精魄与意念重回四肢百骸。
烈日当空,大束的阳光似盛开的凤凰花,洒向溪水万道金光粼粼。奔流的瀑布淋在他们身上,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丝丝的暖意以及信念与坚持,从彼此紧握的双手传递,带给三个年轻人无穷的力量。
扶着宗赫的身躯,褚云重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宗赫没有松脱联系着彼此的那根腰带,只低声的道:“云重,你踩着我的肩上去拉住宣奉,慢一点,我托着你呢,别怕摔下来,我会拉住你。”
搂住少年的肩,褚云重暗哑着声音回应道:“你别说话,保持体力,待我攀上去,我会把腰带系在仲麟身上,你再跟着攀上来。”
宗赫轻轻点了点头,在一片飞珠溅玉的水帘中,却看到那双曾带给自己无尽甜蜜的嘴唇渐渐落了下来。少年心头一阵狂跳震颤,却也没躲,由着那冰冰凉凉的唇瓣在自己唇角轻轻印下一吻。这短暂的触碰,并不似以前欢爱时那般缠绵温柔,却依旧是两人之间,最美好的一吻。
“再对我笑一次。”那人原本因乏累而黯淡了的眼睛顿时又晶晶亮亮起来。
这家伙,死性不改!少年僵硬地抿了抿嘴角,一朵温柔的笑却不由自主的在带泪的脸上漾开,仿佛阳光在阴雨的天空刹那间的绽放,撕开了所有的阴霾乌云。
清清楚楚看见这一幕的谢仲麟冷哼一声,在褚云重扶着自己攀爬上那山石的时候,真恨不得把这混蛋家伙一脚踹上去。
受伤最重的人都爬上来了,余下的宗赫与谢仲麟更是一鼓作气不在话下。三位年轻人皆抱着山石在湍急的溪流中稳住身形后,便由谢仲麟先扬鞭卷住那横在水面上的松枝,再抱着重伤的褚云重先跃了过去。
然而两个人的体量实在不轻,老松虬枝亦经受不起这巨大的重力牵引,跃到半空只听咔嚓一声,那枝桠便断裂了开来。紧急关头谢仲麟双掌一击奋力将褚云重推向岸边,而自己却眼看又要跌入溪水中被冲下山崖。
在这岌岌可危之刻,褚云重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扭转自己麻木虚脱的身子一把攥住乌金鞭,生生的将谢仲麟从溪流中又拉了回来。这一下虽把自己也狼狈的拉下了岸,但好在岸边水流不甚急,他便忙攀住岸边灌木拉着仲麟重又爬上了安全地带。
宗赫睁大双眼,看得动魄惊心,直到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上了岸,这才松下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横长在溪面上的那段松枝已是断了,谢仲麟手中鞭子不够长,自己可怎么过去?
25。 荒野逃生
谢仲麟自也想到了这一点,便隔着轰轰的奔雷声向宗赫大声喊道:“宗赫,把衣裳脱了!”
宗赫抱着露出水面的那截山石,呆了一呆,饶他脑袋聪明一下子也转不过来。这时分要我脱衣裳干嘛?脱了衣裳我就能过去了吗?!
谢仲麟见他迟疑,又不耐烦,吼道:“害什么臊啊!你光着身子我都看过了,赶紧!”
正靠着树干躺在一旁调理气息的褚云重听着此言不对挣扎着支起身来,狐疑的瞟了谢仲麟一眼,“仲麟,你刚才说什么?你什么时候……”
“褚云重,你他娘的还要吃我的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少胡思乱想少犯浑!”谢仲麟火冒三丈的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会他,转身又对宗赫喊道:“用脱下的湿衣裳拧成绳,我甩鞭过来的时候,试着勾住!要是衣裳不够把裤子也脱了!”
宗赫这才明白他的意图,只是谢仲麟话说的难听,让他好不窘迫。还好这僻静地方没外人,他便脱了自己衣裳试试果然还不够长,只得又除了绸裤与衣裳系在一块儿。也亏得他曾与谢仲麟打过一架,知道他使鞭的劲道关窍,这才勉强用衣裳拧成的绳子勾住了他的鞭尾,就着收鞭之势腾空跃到了对岸。
三位年轻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之才从险境逃出生天,一时如释重负,不由得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纵有万般仇恨怨憎,也皆在这眉眼舒展的笑容中随风而逝。
当彼此的笑容还荡漾在脸上,褚云重却咕咚一下摔倒在湿漉漉的草丛中。自船上遇伏、落水、窒息、受伤,又得遇宗赫最后脱险,大悲大喜之下他早已精疲力尽,背上所受的几道剑伤又流了太多的血,到了这时心情一松,身子立刻便垮了。
宗赫蹲下来查看褚云重的伤势,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轻蹙着眉道:“虽都是外伤,却也需立刻用药,此刻已是有些低热,若再被邪风侵体,就糟了。”说罢,又抬头问道:“宣奉,你手上的伤势如何?”
“我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谢仲麟从衣袍下摆撕下一片布条,将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包裹起来。他也算是条硬汉,其实手上的伤并不算轻,可他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皱。
“这地方应该是在汝水县境内?”宗赫一边四下里张望一下,一边将皇帝抱起来重又背负在自己身上,向着仲麟道:“宣奉,我们赶紧去最近的官衙,先把伤治好,再寻失散的侍卫们。”
“万万不可……”褚云重头垂在少年的肩上,虚弱的声音细不可闻。
宗赫听出他话中深意,心头一撼,抬头向谢仲麟凝眸望去,宣奉却也缓慢而又坚定的摇了摇头:“陛下白龙鱼服,又遭此不测之事,你我还是小心为上,先找处隐密的地方安身,再慢慢商议。”
暮色降临之前,两人终于在这荒郊老林丛山深处找到一处洞穴。洞口有两株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从那树干的粗细来看,怕是有了百年之龄。古树的枝桠上还缠着如碧玉瀑布般的青藤蔓萝,似二道垂帘般恰到好处的掩住了洞穴的入口。
谢仲麟随身带着的一小瓶伤药在水中时侥幸未被冲走,便将褚云重抱入山洞内先帮他上药。宗赫则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在林子里拾了一些干草枯枝,又捉了一只野兔,便在洞口处升起一堆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