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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寒暖交替的天气,夜里被冷风一吹,湿透的全身冻得直哆嗦,但心头翻腾的火热欲望终於算是压下去了。
对着自己在井中的倒影苦笑几声,雁非按住伤口往回挪了几步,忽然顿住。向来懒散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无比,直视庭院深处。
零碎的树影下静静立着一个人。 衣袂苍白胜雪,神色冷漠如冰。
如此人物,除了苍鹰堡的少主苍子夜,不作第二人想。
雁非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原来你也来了。朱老爷子的面子当真大得很。”
苍子夜同样笑了笑,“朱开南的面子再大,却还奈何不了我。我来这里的目的你清楚的很。”
“笑话,你的目的为什么我会清楚?” 雁非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
“没空听你卖关子。这院子不是我的,你爱站在这里吹冷风就请尽管站罢,恕我可不奉陪了。”嘴里说着,脚下就往屋子里走去。
苍子夜悄然立在原地,沉默着盯着雁非很久,轻声道,“这些天,你和关家的少爷相处似乎不错?”
雁非背对着他走得不紧不慢,微笑着回答,“能和心仪之人日夜相伴,甘甜如怡。”
“是么?”
望着雁非湿透的身影,苍子夜的眼瞳中渐渐浮起一丝讥诮之意。“小非,每夜浇冷水的滋味不好受罢?”
清冷的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雁非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走着,脸上不知何时已没有任何笑容,冷冷道,
“个中滋味如何,不劳尊驾费心。”
※ ※ ※ ※ ※
晨曦的光线照耀在纸窗上,雁非睡得正熟,只觉得身上忽然冻得厉害,迷迷糊糊的去抓被子,伸手却抓了个空。 多天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本能的一闪,闭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 果不其然,下个瞬间只听哗啦水响,床上已经成了水淹泽国。
关小开左手提着被子,右手里提了个空盆,对赤脚站在地上发呆的雁非冷笑,“算你今天躲得快。”
雁非揉揉惺忪的睡眼,无奈道,“大少爷,弄湿了身体还要再换绷带,您就行行好让我一天少换几次罢,痛啊。”
关小开哼道,“晚上睡,白天还睡,睡得像头死猪似的,不这样能叫得醒你?”伸手把衣服丢过去,“快点穿起来,朱老爷子的群英山庄离这里还远的很呢。”
雁非慢吞吞的穿起衣服,叹气道,“是是。本来地方就不近,偏偏现在连马车都没有了,还得走过去……”
走到桌边抱起那五十两银子的包袱,他心痛的又叹息了几声,不甘不愿的被关小开拉了出去。
凡是在中原十三省行走江湖的豪杰,无人不知朱开南朱老爷子的赫赫声名。朱开南为人慷慨,重诺好友,凡上门求助的江湖中人均顷囊而助,一散千金而不悔,年轻时即被人赞为‘赛孟尝’,结交天下朋友无数。
今年正值五十大寿,朱开南在三个月前广发拜贴,声称要在寿筵上金盆洗手。因此,收到拜贴的门派无不欣然前往,而没有收到拜贴的江湖豪杰也大多愿意去凑个热闹。
时值正午,寿筵已经开始,群英山庄附近广设流水筵席,十里之内人声鼎沸,众多不能进场的武林人士乃至附近的平民百姓数以千计,围着流水筵席吃的不亦乐乎。
雁非捧着一盘翡翠虾球正吃到眉开眼笑时,关小开已经等到不耐烦,伸手抢过盘子往桌子上一丢,
“就知道吃吃吃!吃得误了时辰,看不到里面精彩的怎么办?”
雁非望望大亮的天色,耸耸肩道,“大白天的,我们又没有拜贴,根本混不进去嘛。”
关小开嗤了一声,“看看这是什么?”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朱红色的拜贴在雁非眼皮底下晃了晃,顿时引来周围无数艳羡眼光。
雁非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
关小开得意的把拜贴小心收好,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出来的时候从老爹那里偷来的。”
“什么?”雁非吃惊的道,“既然你代表关家行走江湖了,你爹理应把拜贴交给你才是,为什么要偷?……啊,难道你是私自溜出家……”
关小开一把捂住雁非的嘴,把他拖到旁边去。
稍顷之后,两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昂首阔步的走进山庄的朱红大门。
只听门口的管家恭声唱名道,“关小开关少侠携随侍一名,谨代表辽东关家前来祝寿。贺礼是……”
声音猛地顿住,随即咳嗽声大起。朱管家对着贺礼锦盒里半盘吃剩的翡翠虾球,直咳到满脸涨红,说不出一个字来。
混进来的某二人昂首迈入群英山庄之中,入眼果然雕梁画栋,仆人往来穿梭不息,热闹非常。
此间主人大宴宾客于校武场,凡接到拜贴的众多武林门派,大小世家,携门下弟子前来赴宴的共有数百人,分了几十桌坐下。
关小开和雁非两人走进校武场,在仆佣的引路下走到一处有空座的桌子前面坐下。关小开放眼看去,满眼都是不认识的脸孔,不由咋咋舌,伸手去拉雁非的衣袖。
雁非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即侧头附在他耳边,从主人宴席那桌开始按着顺序一个个低声介绍起来。
“你看,那个方头大耳的和尚是少林达摩院的普陀禅师。这个人脾气倒是不错,就是赌品太差,每次输了钱就满嘴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 ,死活不让人把老本拿走。”
“旁边那个长胡子道士就是号称‘神脚无影’ 的武当长鸿老道。别看他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自从上次欠了我二千两银子之后,以后见了面就发动他的神脚跑得无影无踪,追都追不上。”
“再旁边那个邋遢的老叫花子是丐帮的许帮主。这个人号称‘许一杯’ ,酒量小得出奇,偏偏逢酒必喝,逢喝必醉,逢醉必颠,下次看到他喝酒的时候千万躲远点。你看他周围那几个人都在不停的和他说话,就是不让他有机会拿酒杯……”
关小开捂着嘴笑倒在桌上,眼睛不停的在那桌主宴席的几个人之间瞟来瞟去,不时的和雁非指指点点。看到最边角上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笑容忽然一僵,急忙用手肘推了推雁非,低声道,“你看那边穿白衣服的,不就是那个死追着你还钱的苍子夜?”
雁非的视线望那个方向瞄了瞄,叹气道,“是啊。”
席间热闹的很,因为是五十大寿的缘故,四周满眼都是耀眼红色,苍子夜却依旧穿了一袭白衣,远离喧嚣的酒席人群,单独坐在偏远一隅。
没做什么,单只是静静坐者,却透出了与周围喧闹格格不入的一分孤绝。
席间不乏有人爱凑热闹起哄的,十几二十个成串的在众人酒席间来来去去,连主人朱开南都被灌了不少,却没有人敢上来灌他的酒。
苍子夜本来低着头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忽然猛的抬起头来,冷冽的目光穿越过人群,直对上雁非探究的视线。
雁非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遥遥举起为敬,一仰头喝了下去。
苍子夜神色微动,端起放在自己面前没有动过的酒盏,目光定定看了雁非片刻,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暗中注意着苍子夜的人本来就不少,见他此举,不由纷纷侧目而望,却不知是何人能让向来孤傲的苍家少主敬一杯酒。
关小开大奇,用手推推雁非,低声道,“不要告诉我那个从漠北开始追杀得你半死不活的小子居然是你朋友?”
雁非苦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你看我们像朋友么?”随手又把关小开的酒杯斟满。
放下酒壶抬眼望去,却见关小开正仔细看着苍子夜。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来,显然是认真在想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
雁非怔了怔,忽然大笑起来,伸出两根手指捏捏他的鼻子,“傻小子,你这副样子呆死了……”
关小开立刻一记手肘捶过去。
座上刹那间硝烟大起,战局从桌子上面一直蔓延到桌子下面。
苍子夜在远处看着他们两人嘻闹片刻,垂下了眼睛。神色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空酒杯静静出神。
宴过三巡,一片喧然叫好声中,有个长髯老者满面红光的站在场地正中,拱手向四方团揖道,
“多谢各位英雄赏脸,不远千里前来参加老夫的五十寿辰。”
这个人不用说就是此间的主人………名赛孟尝的朱开南了。
吉时已到,朱开南吩咐家丁端来一个金盆,焚香,拜天,拜地,封刀,洗手,郑重的行完金盆洗手的大礼。
四周欢呼雷动,恭喜之声此起彼伏。
朱开南手执长髯,微笑着向四周回礼,表达感谢之辞。
关小开听了几句,不由皱起眉头低声抱怨道,“朱老爷子怎么这么罗嗦,翻来复去讲得都是废话。”
雁非道,“场面话就那几句,当然是要翻来复去的说了。”
关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