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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师傅说,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难怪师傅说,莫走回头路!
原来回头看,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他倒在酒肆里喝酒,一连灌了五六坛子,把酒坛随手一砸,哐当一声碎了满地。
老板远远张望,神色狐疑打量着他,他一身乌衣,还没有年纪,相貌清隽,有七分像足将军,但到底是不是呢,老板不敢确定,将军应该……不会做出酗酒之事才是,想到这里,他脸色才有好转,走进酒继续做他的生意。
如果老板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确实是将军宿涟,就算是陵苑战神,也会有想要一醉方休的时候。
他头发很长,随意散在削瘦挺直的背后,即使醉酒仍然紧皱不松的眉,琥珀色的眼仁凝重而恍惚,那是承担了一个王朝的凝重,眉梢微扬,是三千里江山浪荡在他的眉梢上,从乌衣年少到如今,他肩上这副重担,便从未有卸下的一日。
宿涟少年继任郡王,在那之前,他与所有富贵家里养出来的小孩一样,有着十分骄矜,尊尊贵贵的秉气。
他虽生下来不到一年就被母亲送去师傅那里,但师傅待他如亲子,也从未有过委屈受苦的时候,被母亲送入宫中做太子暗卫时,也脾气娇贵,语气刻薄,稍有不如意便做出主子姿态,连当时还是太子的浦粟与他说话,也少有得到他好脸色的时候。
宿涟母亲是陵苑一族公主,当时浦粟尚未登基,在位的是他父亲,宿涟母亲的兄长,宿涟的叔伯,浦粟还是他嫡亲的堂兄,宿涟想你是我堂兄,古来兄友弟恭,你得对我好了,我才再把你对我的好还回去,我母亲是国君亲妹妹,叔公是当今国君,身份高贵,和那些送进宫的暗卫可是天差地别母,岂能混为一谈?
浦粟年长他一岁,也不过是个稚童,虽然生而高贵,是嫡出的太子爷,也是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宿涟是他第十八个暗卫,这事他记得清清楚楚,宿涟自己不知道,浦粟第一次管宿涟叫“十八”的时候,被他一拳捣了肚子,当时就趴下了。
宿涟气冲冲出宫回府找他母亲,问太子暗卫一职如此危险,前头死了十七个,为什么还让他去上任?他倒不是怕死,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母亲摸摸他的头,面色平静道:“学了十年武艺,却没这个胆量吗?”
宿涟当时被这么一激,又一路回到宫里干他的暗卫,这一干就是八年,直到他成年,太子登基为国君,父亲病逝,继任郡王,又封将军,四处征战。
其实太子暗卫一职确实险峻,他当时入宫,是太子堂兄第十八个暗卫不假,太子一位多少人眼红,前头十七个都死于非命,为太子挡灾,宿涟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孩,不入宫不多时就被弄死,那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但他不是,不仅不是寻常人家孩子,还是国君侄子,太子堂弟,公主嫡子,这样无比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身份。
宿涟的生母是陵苑公主,为笼络武将,将她下嫁于名将宿笃的独子,就是宿涟的父亲,为着尚公主,封宿涟的父亲为郡王,也就是拉拢安抚了,皇室与将军结亲,就将兵权牢牢抓在了手里,宿涟是公主与将军之子的儿子,又是皇亲,才把他送入宫中,做日夜陪伴太子的暗卫,说是暗卫,其实不过做个样子,明面上他保护太子,其实日日十七八个侍从保护他们两个——
宿涟入宫,不是为了保护太子,只是向国君、向天下表明公主与宿笃的心意,把亲生儿子送到太子身边以示亲近,就表明他们会坚定的在储位之争中站在太子一边。
可惜这话,却无法与当时还是孩子的宿涟说。
宿笃是赫赫有名的武将,掌陵苑百万兵马,陵苑皇室早对他心有忌惮,才把自己的公主忙不迭送上去嫁给人家的儿子,然虽公主是国君亲妹,做了宿笃儿媳后,国君亦对她颇多忌惮,他有意扶植太子登基,公主与宿笃不得不尽快表明态度,送宿涟入宫。
但只是这样,国君尤嫌不足。
宿涟虽然被母亲和外公当成向国君投诚的工具送进了宫,但他到哪里都像个祖宗,国君宠着,太王后疼着,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如果不是国君使了那一计,或许他一生也不会想到要为陵苑牺牲,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那是宿昔十二岁时,郡王府传来消息,他母亲病危,传他火速回去。
说句掏心掏肺的话,宿昔对他生身父母感情都不算很深,从小不养在身边,一去就是整整十年,他视师傅为半父,父母却像陌生人一样,何况父亲是那样一个人,名将宿笃的独子,却处处抹黑他的名声,别说宿涟,就是任何一个外人看了,也要瞧不上眼。
至于母亲,宿涟则是另一种很微妙的心情了。
他生母是陵苑公主,国君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下嫁于父亲不假,然公主驸马,那就是主子奴才,与父亲相处时矜高在上的样子,平日在府里,也是正装肃容,维护她陵苑嫡公主的身份。
宿涟很少与她相处,即使相处,见的也是一张妆容完美,端正而高傲的脸,小孩子不与父母长大本就情分浅,何况她又做出一副冷淡高傲的姿态,宿涟虽心里十分依赖她,到底面上有点怕她,见了她也拘谨着不多说话。
他出宫入府,到了母亲的寝室,就见他往日那样矜傲的母亲面色蜡白的躺在榻上,止不住急促的喘息,随侍的丫头婢子跪了一地,连头也不敢抬,他三两步走到榻边,叫了声母亲,就见她猛地一抖,抬头死死盯着他的脸,那一刹的眼神甚至有些凶狠。
宿涟在宫里长到十五,早不是那样懵懵懂懂的性子了,但对他母亲有时还是怕,轻声道:“是儿子回来了。”
“儿子?”公主眼睛一亮:“宿涟还是宿渫?”
宿渫是宿涟幼弟,也是公主亲子,比他小了六岁,胎里不足,生下来就十分荏弱,名字“宿渫”还是宿涟亲自给起的,他把头低下去,道:“是宿涟。”
“宿涟?宿涟……宿涟……”即使这个时候,她还要维持作为公主的高傲与尊严,手臂打了茶盏到地面上,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你们给我下去。”
被茶盏摔碎的声音一惊,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出,跪着退下去了,关上了雕花鸟的精致楠木门,她拽着宿涟在榻边坐下,摸着他的手,声音都是颤抖的:“宿涟——”
“我在这里。”宿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轻握着她的手,怕握得她发痛。
“宿渫呢?”她说着,忽然挥动双手,似要抓住什么东西:“宿渫呢?宿涟,你弟弟呢?!”
“宿渫在后屋睡着!”宿涟忙制止她乱动的手:“母亲知道,弟弟身子弱,午后喝了药总要睡两个时辰,已在屋子睡下了。”
其实哪里是两个时辰呢,宿渫身体那样弱,因为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先天不足,后天根本无力根治,连床都下不来,一日一日的躺在榻上,无时不是浑浑噩噩的。
“睡了……那就好。”公主松出一口气,面上露出一点笑容:“他还能安心的睡,真好……”
宿渫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公主便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因此自幼养在身边,悉心照料,疼爱他比疼爱宿涟多得多,此刻也握着他的手道:“宿渫年幼,身体又这样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知道么?”
宿涟心下已经不详,道:“知道了。”
“你千万记得母亲这句话,要照顾他。”公主半阖着眼睛,道:“他是你唯一嫡亲的弟弟,是同父同母的弟弟,你务要照顾好他,勿让母亲泉下……为你们操心——”
“母亲何须说这样的话!”宿涟大惊失色,就在这时公主胸口一滞,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俯在榻上,面色惨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情此景,怎能说是中毒所致?!
“给我茶……”公主不回答,指指榻边的茶盏,宿涟倒了半盏茶给她,看着她慢慢地喝了,复又吐出一大口血,身体已经强撑不住,倒了下去。
“好痛……”
她似在呢语什么,宿涟凑近了才能听清,说的是“王兄,好痛……”
“王兄,好痛……”
“王兄——”
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个字,宿涟忙对她道:“母亲别怕,我这就进宫请叔公来,叔公那里有最好的大夫,你一定会没事——”
公主乍听得这个称谓,一张脸都惨白了,惨笑道:“你要去请叔公?你可知,害我如此的人是谁?”
宿涟愣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主把喝过的茶盏往地上一扔,未喝完的茶水洒了一地,不多时便漫起一股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