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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还有勇气去死。”云昔弦冷笑一声,放下茶盏的五指紧紧攥成一拳;“他自尽了,那……云霁如何?”
“云霁百姓与将士纷纷身染瘟疫,救治不得,云霁国土已是尸横遍野,夙皇派遣军队,已经攻入皇都,逼进未央了!——圣上他,圣上他眼睁睁看着云霁亡国,才服毒自尽的——”
“云霁亡了。”云昔弦面无表情,伸手拉她起来,“云霁亡了——云霁亡了?就这么……嬷嬷不必气,是他守不住云霁江山,与你何干。”
“可殿下,圣上……毕竟是你的父皇啊……”
“……”云昔弦不说话了,云霁已亡与父亲的死讯撕扯着他的胸口,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向殿外走去,身子都站立不稳,嗤嗤笑着,宫里人都知他是疯子,如此这般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他癫狂的笑着,笑声急促而肆意,一个人慢慢走出了宫门。
————去的是云熙鸾宫中的方向。
云熙鸾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过来,坐在殿里等他,偌大的殿室半个服侍的人也没有,他倚着美人靠,品着一盏枫露茶。
云昔弦走过去,一手把他手上的茶盏打到地上,茶水滚入绣了春日百花的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熙鸾轻笑着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那样姣白,那样细嫩而柔若无骨,他缓缓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弟弟。
“云霁亡国了。”
他说。
“与我何干?”
云昔弦冰冷的盯着他。
云熙鸾闻言笑吟吟的盯着他,那是个肆意而娇媚的笑容,如花一般绽放在他的唇角,云昔弦厌恶的别过脸去:“你这样的表情真恶心。”
“别这么指摘你的兄长。”云熙鸾笑着,“云霁亡国是早晚的事,非我所为,你何必与我置气?”
云昔弦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看着他,目光矜高在身,鄙夷而不屑,凌厉仿佛当面扫了他一耳光:“云霁是我母国,我是云霁皇子,那国土是我的江山,那百姓是我的子民,如今云霁亡国,我焉能不恨。”
“不恨夙慕,不恨你?”
云熙鸾只是冷笑,看也不看他,云昔弦接着道:“他昨夜在宫中服毒自尽了。”
“多可笑,当年狠心得连亲生骨肉都是说杀就杀的男人,如今竟然没有直面亡国的胆量,大不了夙皇彰显仁德不杀他,当个清清贵贵的王爷供起来是了,我只觉得可惜,早知道云霁必然要亡,他何必多此一举送你来这里受夙慕折辱,白白折损了你,在这里做个无名无份的禁脔。”
“那又如何?”云昔弦笑得高作,“他是他,我是我,我在意云霁,可对他——我何尝不是恨到了极点?”
“既以被他送来夙朝,送到夙皇榻上,我与他,父子情分已断,纵是他死了,我也不去哭上一声。”
“好个狠心狠情的嫡子。”云熙鸾冷笑。
“你千方百计要云霁亡国,要他的性命,我若哭了,岂不让你高兴。”云昔弦唇角一弯,他相貌本就有三分像足了云熙鸾,如此一笑更与他如出一辙的娇媚妖娆:“从前百般,已随着云霁的灭亡烟消云散,我入了夙朝皇宫,就要在这宫里为自己做出谋算。”
“他是灭了云霁的人,是逼死你父亲的凶手?!”听出他话中意思,云熙鸾骇极。
“那又如何。”云昔弦在他面前并膝跪下,抬头直视云熙鸾,漆黑的眸子,仿佛要直直射进他的眼睛里去,那样冰冷而寒冽,毫无温度:“我不但要名,还要权,虽是亡国质子,也要在这异国皇宫里让自己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好,比谁都惬意,我是堂堂国母的嫡子啊,我怎么能让人看我的笑话!”
“对,留在夙慕身边又如何,除了他,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要名,要权,不比你一辈子算计,一辈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辈子身不由己,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不过尸骸三寸挫骨扬灰,到底皇兄你是庶出,比不得本宫是嫡出,本宫要走的路堂堂正正,光明万丈,要比你好上许多!”
他直起身,那样激烈的话语,语气却是冰冷矜高的,满是高高在上咬牙切齿的味道,云熙鸾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云霁已亡,谁还知道你是嫡子庶子,谁在乎呢——”
“你是嫡子,不也被你的父皇送来夙朝?现在不也是和我一样的佞娈,你比谁高贵?”他也直起身立到云昔弦面前,露出凉薄而倨傲的笑容,似是讥讽,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直直看着云昔弦双眼:“至于我,再怎么卑贱的杂种,不也把云族玩弄于鼓掌中吗?”
两个人靠得极近,湿热的吐气都彼此纠缠在一起,目光却是冷冽没有温度的,两双一模一样幽深美丽的眼睛彼此对视,云熙鸾到底忍不住,露出轻笑:“说实话,你要走的路我管不着,多少年我盼着云霁灭亡,如今我心愿已了,已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你争执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人这辈子不过生于尘土归于尘土,争个什么呢,你早晚会看开,今时今日所执着的,所在乎的,通通是不值得的——”
“或许因为本宫是在深宫长大的罢。”云昔弦莞尔一笑:“早已争夺惯了,一日不争不算计便觉得难受,在深宫之中,它逼得你不得不争,不争只有任人拿捏,只有死路一条,我争了这么多年早已累了,可我还要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所以,我不得不争。”
他盯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一字字说得咬牙切齿,云熙鸾却只是看着他,仿佛长兄注视无知的幼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多少年了,为了有朝一日灭亡云霁,他筹划了多少年,隐忍了多少年?从鸾公子到云贵人,躺到一个又一个人的床榻上,为了接近夙朝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这么多年走下来,他已然累了。
云熙鸾尚记得初次遇到宿涟,他尚是初及冠的少年,在街头喂粉团一般的妹妹吃冰糖葫芦,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来像一颗颗的猫眼儿石,那样清隽,那样干净,反观他自己,却是污浊不堪的,他被那样的干净吸引,想要接近,知道他有着忘了云霁的意愿后,宿昔也与他接触过几次,两人把酒言欢,也算是深交的朋友了。
宿涟是陵苑长公主嫡子,国君堂弟,堂堂一国郡王,身份何等高贵,他却只是坊里一个不堪的倌人,直到十几年后再次见面,宿涟变成了宿昔,在子爵迟誉府里做个小小的文士,仍是那样干净通透的模样,一举一动不自觉的透着气势,他呢,十多年来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像个不男不女的妖人一样雌伏在夙函身下,毫无廉耻的娇喘哭叫不休,他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样,变成如此不堪的样子?
对,是为了云霁,他忍辱负重十多年,吃了那么多吃不下的苦,忍了那么多忍不了的屈辱,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亲眼看到云霁亡国,看到那个男人,高高在上的云霁皇帝懊悔痛恨的眼神,为此他亲手杀了夙皇,伪造圣旨,夙慕终于派迟誉出关迎战云霁,他本以为他的一生已经这样了,不过做个寻常的太妃,等着传来云霁亡国的消息,没想到夙慕却不肯放过他,硬要他被天下人耻笑唾骂生性淫荡不知廉耻,留在自己身边,这一年多来,在夙慕的身边,他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为了等一句云霁成为夙朝城池的消息——
现在,他的心愿达成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盼着的等到了,那个男人服毒自尽,云霁一夕间倾覆,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他为了这个目的亲手把自己作践得污浊不堪,如今要走了,还能回到最初,回到像宿涟,像云昔弦那样干净吗?
云昔弦打掉的茶盏,里面盛了一味剧毒孔雀蓝,那样的剂量喝下去,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胸口被剧痛撕扯着,他感到身上渐渐失去了力气,却还是支撑着站起来,摇摇摆摆的走到门外。
殿外种着凤凰花,如今正是花期,粉嫩一片恍若婴儿的面颊,随风轻轻浮动,他喜欢凤凰花,夙函便为他在宫外种了这么多,那样明媚而无暇的粉色,好像他最初的时候,也曾这么干净过……
细嫩洁白的五指摘下一朵开的最好的凤凰花握在掌心,云熙鸾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的重量,血线缠绵的从唇角低落到凤凰花上,打湿了娇嫩的花瓣。
他活着,不过是为了看着云霁灭亡,如今云霁已亡国,他便可以……干干净净的走了……
连手上都没有力气握紧花朵,他无力的阖上了眼睛,摔倒在地。
“公子?公子!”
宫门外传来贴身侍女的惊呼声,这声音云熙鸾已经听不到了,少女跌倒在他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