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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束月凝视着那把刀,突然有种心丧欲死万念成灰的倦意,想说的千言万语,只烟消云散在嘴角涩然一笑。
凤双越,你可知道你是个多幸运的强盗?
我比你早遇到他,早与他结缘,我跟他的牵绊与生俱来,我为他惊,为他喜,为他忧思,为他辗转,到头来你却得到了他的所有,我除了手里这把刀,一无所有。
不甘心啊,还是不甘心。
想着一把拽断刀结,随手扔出窗外:“你说得是,这把刀粗陋,配不得我。”
却忍不住顺着窗口去看刀落在何处。
凤双越低声一笑,道:“束月真是受不得激,好在龙弧刀也不怕摔……要我去帮你捡回来么?”
董束月被他看破心中不舍之意,恨恨道:“不必。”
狐族狡猾多智,另有“杀过”之性,寻常狐狸常在暴风雨夜,杀尽一窝黑头鸥而不取一食,事易做绝,却是伤人亦不利己。
九尾妖狐是狐族之王,却也脱不了生性如此,妲己敲骨验胎刻毒残忍,只为发散生离轩辕坟的怒气怨气,董束月如今苦心设套,刻意为之,也只是宣泄胸中一口恶气酸气。
宁可凤双越事后将自己剥皮拆骨,也不要被他瞧不起,宁愿季复生永远憎恨自己,也不要被他忘记。
只不过董束月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季复生的个性。
再机巧的布局,再毒辣的用心,都敌不过本真的一点任性。
只想在凤双越季复生两人之间种下嫌隙,只想让季复生伤心失望痛不欲生,自己或许能有那么一星希望?
却不想季复生宁折不辱,更想不到他会在放弃之前能有那般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因此后来双目失明的一瞬间,董束月只有心甘情愿,甚至存着一分感激。
我早已悔了,你的魂魄却流离失所,既然再也见不着你,留着这双眼睛,又有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不是人干的事儿,快要崩溃了!
等着,还有一更!
我勒个去拼了
待定……
千金捧着碎片花瓣等杂物走出寝宫,刚想绕到殿角扔掉,不料眼前一花,一朵天雨曼陀罗华突的幻为一个黑衣人影,笔直的立于当地。
千金吓了一跳,但作为一个有见识有想象力的鬼,断不至惊声尖叫,只趔趄了一下,定睛一看,竟是数日未见的季复生,又惊又疑道:“你……你怎会变成花躲在殿下屋里?你好大的胆!”
季复生一言不发,黑色瞳仁冷若冰石,没有焦距的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千金微微一哆嗦,此刻季复生的冷与以往的面瘫完全不同,竟似从骨髓魂魄里绝望的渗透出来,直教人不寒而栗。
千金心思机敏,深知泰山王与季复生的瓜葛自己绝不可多问,偷眼见季复生并不理会自己,也就一溜烟跑走,自去油锅旁陪着尹诺商量着种植百合花。
季复生沿着红石街道慢慢走向槐真府,眉睫漆黑如墨,脸色除了更加苍白透明一些,并无异常,连步伐都一如既往的流畅。
绕过一处拐角时,刚好一棵青桑树落下一段枯枝,一脚踏上去,喀嚓一声闷响,仿佛心裂开的声音,季复生停住脚步,这一刹那,才觉出了痛。
真的是痛,活生生的千刀万剐,硬生生的摘心取肝,不过如是。
凤双越与董束月的话,是一把锋刃太薄的刀,凛冽的割过去,并不立时出血,甚至连疼痛都迟迟不至,只是打骨头缝里木木的凉澈,猛一回神才发现,原来早已是血流满身遍体鳞伤。
如果只是不爱,尚有一战余地,可以去抢,可以去争,却不曾想到自己拥有的爱,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认,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再幸运的小偷,一旦失主归来,什么话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只能缴械只能认错,物归原主,连所谓剥夺的残酷都无从谈起。
流沙上的宫殿,美轮美奂却终会崩塌,错在根本,错无可恕。
季复生静静站着,心中浑浑噩噩恍惚如梦,又似乎明白了很多事,种种蛛丝马迹的预兆线索,如雪地里燃着的炭火,冰凉而烧灼的一一浮现。
千年前的狐妖如何算计利用自己挡灾应劫,董束月如何心思叵测暗藏鬼胎,季复生根本不在乎。
便是当年的九尾狐重现眼前,季复生多半也就冷冷扫一眼,绝不会尔康状握着她的肩咆哮你冷酷你无情你如此对我良心何在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至于董束月,对自己害过却也爱过,平白得了他|妈|的千年妖力内丹,便是替他顶一顶雷劈也无伤大雅,至于他纠结他怨愤他不甘他疯狂,那只是他的事,跟自己无关。
季复生在乎的,只有凤双越。
原来凤双越早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狐妖,却瞒得一脸真心不动声色。
原来凤双越一直就在谋算卓羽玄的魂魄,他承诺的不抢羽玄一线生机只是安抚自己的欺骗。
十万厉魂算得了什么?他根本不屑于去夺,那只是他悠悠然抛下的一枚诱饵,钓的是炼化后的天生怨灵这条大鱼。
枉自己当日那般心怀歉疚的恳求,得蒙一骗后的喜悦开怀现如今回头一看,简直就是奇蠢无比不堪入目的笑话。
董束月虽是轩辕坟狐妖,出了名的狡黠善惑,但与凤双越比起来,何其的幼稚、急躁、浅薄、优柔寡断、疏漏百出?而在凤双越手中,连扰乱六界惊动佛祖的妖神之战都只是他挥手弹袖的一枚棋子,又是何其的从容、深沉、精准、游刃有余、疏密得当?
他的手段,才是真正的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他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他要瞒的到底是什么?他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只怕六界九天,没有一个神妖鬼仙能够明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荆棘般滋生疯长。
季复生并不笨,甚至是绝顶的聪明,比之董束月,更胜在冷静大气,他若撤身出局花心思去思谋,便是凤双越的精心布置,也不免被寻出些许草蛇灰线。
此刻季复生静下心来,凤双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心头细细捋过,却是越想越不敢再想。
凤双越为了天诛妖印,在进地府七殿前就已谋划妥当,包括天生怨灵、黄泉盛会和妖神大战。
但若凤双越所做的这一切,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天诛之劫,甚至根本就不是为了替自己解印,那区区季复生又会被置于何等境地?
会不会……这竟是个长达千年的温柔陷阱?自己会不会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从在人界被他寻到,他张机设网,自己乖乖入彀,不光是情网,更加是猎网?自己虽不是真正的轩辕坟血脉,但董束月对自己一直怀有几分痴心几分不舍,那妖狐心血还是唾手可得,阴阳二气瓶大功告成指日可待。
也许他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自己提前知晓?或者……甚至就连自己的提前知晓也只是他一个故意的疏漏?从此便水到渠成的撇清关系撂开手去?
不,断断不会。
人界数年,重逢后的时光,那些温柔宠溺,都是真真切切,那时凤双越的笑容和满足,是从心里开出来的花,是夜空满盈的月色,绝没有半分虚假。
季复生思忖良久,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毛病犯了,一咬牙,化身为鸟雀,仍旧往董束月寝居飞去。
最多不过再痛一次罢了……方才自己幻化为天雨曼陀罗华,董束月知,凤双越却不知,董束月不怀好意,言语间便必定设了扣。
凤双越,我该不该信你?
飞到窗外,却见地上躺着一把短刀,刀刃半出鞘,明如镜纹如水,青光吞吐不定,正是自己初学封印,送与董束月的那一把龙弧短刀。
只听凤双越含笑的声音款款道:“扔了最好不过,束月要什么样的刀没有?”
董束月哼的一声,带着几分撒娇和戏谑:“我要月之断,你会为了我去从季复生手里取来?”
凤双越仍是不在意的笑:“自然会的。”
董束月佯叹道:“你这样讨我欢心,为的自然是狐妖心血……我可不懂了,既然你已知道认错了人,为何还要我的心头之血,去帮季复生解那天诛之劫?莫非是以身报恩却当了真?”
凤双越静默良久,轻轻笑出了声,从窗口看去,他一张脸仿佛白玉雕成,没有一点瑕疵,而一身鹤羽白的长衣更是衬得他矜贵优雅无与伦比。
那声笑一入耳,便仿佛一记重斧劈中季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