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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毕竟是他一手带上来、带出来的。
她已暗自起愿:她会做该做的,尽管不知黄泉下的颜鹤发知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黄泉,有没有所谓黄泉上下之分了。
是以她来扫坟、上香。
而不喜欢有人替代。
——感情上的事,本来就无法替代的。
何况,唐宝牛总是挺看笑脸,痴痴地为她做事。
她可不喜欢。
——喜欢我,就该放胆表示,牛高马大,这般扭扭捏捏,实在不像话,也不像样。
所以,她总忍不住要给唐宝牛脸色看,还常不禁要斥喝他几句。
他听了也总是没有反驱,还一副引以为荣的样子。
这使得朱小腰更想重一点地斥罚他,原本只是试探着嫌几句,尊重着刻薄几句,也就算了,便过去了;但一路斥下来,没有什么动静,更没有反应,愈渐成了习惯了,不骂,心头还真不舒服哩。尤其看他那副自负自大而又自命风流偏偏更自我陶醉的样子,朱小腰就更希望给他多吃点苦头,给他多碰个一鼻子灰才惬了意、遂了心。
——尤其今天。
在颜老坟前。
她对他这般凶,仿佛是对泉下的颜鹤发,也是一种表态。
泉下的颜鹤发,当然是在地底里的。
不过,这次却不然。
颜鹤发却在空中。
自空中直摔下来。
向她!
三十八、战机
死了的颜鹤发本该埋在土里的颜鹤发竟向她迎头扑下!
朱小腰本待把手上的暗器都发了出去。
但那是颜鹤发!
——就算是死了的颜鹤发,仍然是她心目中怕颤鹤发!
她一时间,慌了手脚,只有急退!
地上的土却在此际陡然裂开!
有七、八只手,已抓住她的脚。
还有七、八把刀,还要把她的纤巧的足踝斩断,还要把纤细的腰肢切下来!
朱小腰是个历经过无数大场面的女子,这狙击虽然来势凶凶、十分厉烈,但她本来还应付得来。
她正飞窜而起,拦腰抱住颜鹤发——尽管在这样子凶险的情势下,她仍不希望老颜的尸首直摔落地上,颜鹤发的头发是忤工黏上去的,绝对经不起摔!
她打算先行接下颜鹤发的尸身后,再一一找这些凌辱他遗体的人算帐!
没想到,她双手才抱住尸体,颜鹤发却一张口,一股臭气攻脸而来,朱小腰立即掩鼻闭气,但颜鹤发尸身上的腐肌,已卟卟裂开了几处,十几道暗器,嗡声急旋,在如许近距离中,急打朱小腰!
同一时间,“万宝阁”的主阁上掠下了几道人影。
和着刀光、剑光,带着杀气、泪气的人影,他们半空截杀朱小腰。
朱小腰一时上下受敌。
何况她手上还捧着具尸首。
何况那尸首还发出毒气与暗器。
何况朱小腰的身后,也涌现了敌人……
何况——
如果——
如果没有唐室牛,这次朱小腰的安危足堪可虞。
如果在场的不是唐宝牛,也未必能救得到朱小腰。
如果不是朱小腰先行喝破有敌侵袭,唐宝牛也未必能即时反应……
人生里,有的是如果和何况。
人生本就是何况和如果交织而成了。
唐宝中一见势头不对,他就发了狂般冲了过去,拦腰抱住朱小腰,飞进。
注意:是飞进,而不是飞退。
不能退。
退后有敌人,何况,敌人自后拢上来要比前面的多——大概敌方也断定一般人遇袭都会撤退,所以就发强兵堵住后路之故吧!
而且背后不长眼睛。
而且后退之力怎都不如前进来得快而有力!
而且,前进令前进的人更生以勇气,后退中的人无论如何气势上都短了一截。
而且唐宝牛的出手,向来气势一流,声势更是绝对一流——虽然,他本身的武功也许还未臻一流高手之境。
而且他现在是在救人。
而且救的还是美人。
——而且是他心爱的美人!
他疾扑了过去,拦腰抱住了朱小腰,一手揪住了颜鹤发的背腰,飞身而起,双脚连环急蹴,一声怒啸,不沉反升,不退反进,竟掠向藏有不少敌人的“万宝阁”上!
众皆哗然!
暗器、兵器,这一下子他也不知中了多少、着了若干!
但未小腰确是一枚一记也没吃着1
全让他给挡去了。
——用他的身体。
他勇武有力、庞大壮硕的身躯!
也许是他天生神勇,也许是他天性如此,也许他是为了朱小腰,才这样子。
也许是他幸运,没给击着要害;也许是他当机立断,使敌人反而摸不着他的进退;也许是他命不该绝,所着的暗器、所挨的武器里,并都是没有淬毒的……
也许什么都不是,这是他作战多年来能料敌机先,把握战机的一种正确反应,反正,已给他冲上了“万宝阁”!
也许与而且,正是人心和人性中两项可以苟延残喘下去的必备条件。
没有而且,一切都嫌太简单而且直接,无瘾而乏味了。
少了也许,人生里便没有了希望与惊喜。
人的一生里,总有着太多的而且和也许:而且,而且就是一种也许;也许,也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而且。
他们虽掠上“万宝阁”,但四面八方的敌人仍是在叱喝掠杀过来。
不过,这时候,朱小腰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一旦定过神来,就努力奋战。
她不仅为她自己而战,还为死去的颜鹤发和为她而受伤的唐宝牛而战。
人活着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不断的战斗:
有的是为自己而战,有的是为别人而战,有的是为利益而战,有的是为名誉而战,有的是为平等自由而战……
只不过,在武侠世界里的战斗,来得直接一些、单纯一些而已!
至少,在武林中,还有不少人为正邪是非而战,然而当今江湖上,还有谁只为正义而力战不竭?
朱小腰不是。
——谁为她而战,她就为谁而战!
你呢!
我呢?
三十九、伺机
主持上一次伺杀的是一个年轻人。
在“小作为坊之役”,他也在现场中。
他没有出手。
他只在观察。
观察的同时,他还做了一件事:
记录——
记录一:
第7号剑手,已着了唐一脚,但他扯住唐的脚不放,使第9号刀手赶得及上去砍唐一刀。
附记:第9号刀手已殁。
记录二:
第十一号杀手,先前已给唐迎面一拳打爆了鼻骨,但他勇战不退,未几,脸上又着了朱一抓,鲜血长流,依然奋战不休,是拼战人材,可堪留意。
注意:此人拼战、做事时,均有不合群、英雄感的倾向。
记录三:
第十四号是小组长,伏袭发动以来,已历半刻,他从没动过手,只指挥手下上前,每该当他在关节上与受袭对象对决时,他都避而不战。
研判:这人该送到必杀的战役中,让他壮烈成仁。
记录四:
……
如此类推。
他的记录簿子厚厚一大叠,这是其中一本。
他负责该次行动:算准朱小腰会来颜鹤发的坟前拜祭,伺着机会,格杀毋论。
这是白愁飞的意旨:
他曾收揽过颜鹤发和朱小腰为“金风细雨楼”里的“神煞”,以他的聪明,很快地便觑出颜老大和朱老二的暧昧关系。
所以他也作出了以下的判断:
任何人都可能、可以招揽,朱小腰却决不(当然王小石也一样)。
那是因为他迫死了颜鹤发(还有苏梦枕)。
——尽管颜大圣不是他亲手杀害的,但朱小腰决不会信,而且,就算就事论事,颜鹤发也不啻是死于自己手上。
——他不背叛造反,颜鹤发就不必撑舟江上,转移视线,当然,也就不必死了。
朱小腰是他的“密友”,当然会为他报仇。
与其等他伺机来报仇,不如找人伺机杀了她。
——一个忠心的女人,要比一个忠心的男人更不易收服:那是因为忠心的女人,不但忠于义,还忠于情。杀掉她的男人,惟一的办法,是当她新的男人,否则,谁也赔偿不了她所失去的另一半。
朱小腰是美,也有本领,白愁飞却不想也不敢去“当她的男人”。
因为他不想冒这个险。
——关七就是因为太依靠他妹子关昭弟,才致关昭弟一旦嫁与雷损,“迷天盟”就不大如前。
——雷损就是因为太放纵情欲,如同在自己家园附近点了太多的火头,终于引火自焚,死于郭东神雷媚之手。
——苏梦枕却是因为个“雷纯”,对“六分半堂”始终不肯除恶务尽、赶尽杀绝,以致先手尽失,雷损虽死,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止痛疗伤,养精蓄锐,“六分半堂”依然屹立不倒,而且日渐气势如虹。
对白愁飞而言,女人是拿来淫欲的。
有权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