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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牛这才如梦初觉,问:“……我,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呀?”
“嘿嘿,你已表现了你的英雄本色,好汉雄风了。”张炭在算着他脸上的疮子,正算到第十四粒,说,“你在精神上和她恋爱就是了,又何必落入俗套,走什么上一步、下一步?”
“可是……”唐宝牛这会可有点发急了,“可是……我已救了她,怎么她没有感激流涕、以身相许呢?”
“也许,她觉得纵然你不来救她,她也解救得了自己。”方恨少见唐宝牛听得扁了嘴,改口安慰道,“或者,她为你男儿魅力所震憾迷惑了,早已陶醉得忘了答谢你。”
他用手拍了拍比他高大整个头但可能也比他脆弱得过了头的唐宝牛,道:“这次‘英雄救美’万一不成,还有下一计。”
“下一计?”唐宝牛倒是越说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情急:“下一计是什么?何时进行?如何进行?”
“进行?行!”方恨少“霍”地张开了折扇,一扇一扇地说,“那得要候机了。”
“候机?”唐宝牛的粗眉几乎掉到鼻毛里去:“还要等候!?”
“所有时机来到之前,都得要等候。”张炭终于又挤掉了他左颊上一颗成熟的痘子,兑出浓汁来,“要耐心等候,才会有好时机。”
“下一个机会是什么?”
“英雄救美不成,可能她性子太强,不喜欢人强过她。”
“那我让她来个美救英雄好了。”
“那又会教她瞧不起。男人一旦叫女人给瞧不起,那真是什么都完了。”
“我唐宝牛乃堂堂正正威风飒飒顶天立地神泣鬼号俯仰无愧舍死忘生……”
“你究竟要说什么,快说、直说就好了。”
“我唐高人宝牛巨侠,岂能让女人瞧扁了!”
“那就好,”方恨少计上心头地说,“这次就用细心、真情打动她好了。”
“细心?真情?”唐宝牛笑得巴拉巴拉地合不拢嘴来,指着自己的大鼻子道:“这些好处,我都有。”
方恨少摇摇头。
摇摇折扇。
几乎就没听得他也摇摇尾巴就是了。
三十四、包机
“女人是一种奇妙的动物。”方恨少又开始说他的“高见”,他身旁总是有一干“忠心耿耿”的听众,例如一向听得耳朵发直的张炭,听得半明不白的朱大块儿,听得迷迷糊糊的梁色,和听得不住地在做笔录的蔡追猫……不过,“第一号听众”可一定是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唐宝牛:“女人之所以奇妙,其中包括了两个特点。”
然后他静了下来,得意洋洋。
他在等待。
他在等。
他等。
等。
——等来等去,却没人发问。
他可火了。
“嚓”地把折扇一张,牙嘶嘶地道:“你们这干没有共鸣、不是知音的东西,对恋爱一窍不通,对女人一点不懂却不来问我!”
梁色懵懵懂懂地说:“问你?怕打断你话头呀!”
朱大块儿结结巴已地道:“问……?我我我都都听不不不懂?怎么么么……
问……?”
蔡追猫摸着地上的如茵绿草,一味傻笑。
张炭又在挤痘子,也逗着说:“我以为你反正都要说下去,不必问了!”
唐宝牛正盘着腿,一对大手,正在搓着趾头,听到这一句便忙不迭地猛点首:“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
“霍”地方恨少合上了纸扇,“卜”的一声,在唐宝牛头上一个凿。
“别人这样说,你也这般说,没个性!”方恨少啐骂道,“你正要君子好逑,你不问,谁问?你要不问,我怎么说下去?以后脑袋省亮一点当帮忙,可好?”
唐宝牛摸着给啄痛了的那一块,忍辱负重、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
方恨少哼了一声,负手踱步,鼻子朝了天。
大家看着他,很为难的样子,但既不知如何在石敢当前上香,也不知何处插香叩头,彼此面面相顾,不知从何下手是好。
方恨少又一扬扇子,唐宝牛忙护着头,呼冤震天地道:“又打我又打我,你就不打别人!我又错在哪里啊!”
张炭观者清,嗤笑道:“他恨你还愣在那几,不向他老人家请教啊!”
唐宝牛摸着疼处,颇为委屈地说:“那大家也没请都啊。……”
张炭又成功地挤出一粒痘子的脓来,干笑道:“谁教你急、人家可没你的急!”
唐宝牛只好死声死气地说:“那我我……我就请教你嘛。”
“那么不情不愿的,”方恨少气盛地说,“我不说了。”
“我是真心请教的啊!”唐宝牛可叫起撞天屈来。
“那你请教什么?是哪一段?哪一章?哪一行哪一句?嗯?”方恨少“不怒而威”
地道,“可一点诚意也没有。醒些少当帮忙吧!可好?”
“他在暗示你不妨从刚才他的话头儿问起。”张炭挑通眼眉地说,“你就问他:女人有些什么特性儿嘛!开正他的鬼胎,保准听得你舌尖生垢!”
“啊,你真是他大便里的粪虫!”唐宝牛兴高采烈地说:“我一向比你聪明六十五倍,但这两天我不大舒服,大方那种种心眼儿我没你通透,谢谢提点,下次我再救你狗命十七八次,不欠你情。”
方恨少听了大皱眉头,啐道:“说得这般难听,有失斯文!噢,真有失斯文!”
张炭也左眉高右眉低地说:“你救我?你能救我的时候我已先救过你二十三次了吧?
德性!”
唐宝牛不再理他,只向方恨少央道:“你说下去、说下去嘛。”
方恨少清一清嗓子,看他神情,仿佛唱戏唱到了台上殿前,下面有五六千人齐伸长了脖子,俟他语音一落就拍烂了手掌似的:
“女人,不管多愚笨、多聪明、多丑陋、多漂亮的女人都一样,”方恨少头头是道地道,“她们常常无由地感动和自足,感叹上天为何赐她如此美貌、如此幸福、如此好运;但有时又莫名其妙地自怨自艾,埋怨上天为何要让她遇到种种的不惬意,等等的不幸,样样的差强人意。”
大家都听得津律有味,只差没吮手指头,都等他说下去。
方恨少也觉得自己作结论的时刻到了:“所以,女人是一种喜怒无常、爱恨无故的动物。”
大家拍手。
唐宝牛举手。
“请问吧。”方恨少表示“孺子可教”,“我最喜欢造就人了。”
“你说了那么多,”唐宝牛瞪着一双牛眼,脚踏实地地问:“我还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是好。”
“你天资鲁钝,我不怪你。现在医道高明,什么奇难杂症,只要一口气在,都多能救治,惟有愚笨一症,决不可治,没有一种药能吃了之后,教人聪明。“方恨少”自我牺牲”伟大地说,“我刚才意思是说:女人在自我陶醉的时候,很需要一个知己;而在自我感伤之际,又需切一个伴侣。你是要能适当地把握时机,而又扮演了适当的角色,这机会我就包你成功,是为:‘包机’。”
唐宝牛听到末一句,顿时笑逐颜开,道:“当真?”
方恨少满怀自信:“当真。”
唐宝牛雀跃无比:“果然?”
方恨少一口咬定:“果然!”
唐宝牛心花怒放:“哈哈。”
方恨少沾沾自喜:“哈哈。”
两人一时都觉得心想事成而又从心所欲,一齐击掌笑道:“哈哈哈。”
唐宝牛笑完了三声之后,忽尔沉静下来,正色问:“要怎么进行,说真的,我仍旧不知道呢!”
方恨少顿时为之气结。
气得鼻毛都歪了。
三十五、良机
朱小腰成长后第一次痛哭,不是因为亲逝(那时她双亲仍然健在),也不是为了情逝(她跟一般女子一样,曾喜欢上几个男人,当然也有好几个男人喜欢上了她,但最后这些感情都“无疾而终”),而是为了一场舞。
她有一次,在一个豪门的夜宴里,得以看了一场“关门舞集”演出的一场舞:
跳得那么好,那么美,那么有力,那么像一场风流人不散、风华绝代、曼妙的舞、美绝了人寰……
她很感动,把脸埋在手心里,轻泣。
她觉得她是属于那一场舞的。
她的生命本来是一场舞。
她的才华也在于舞:她的腰那么纤细,也为了跳舞;她的手脚那么灵便,也是为了舞蹈。她的样子那么好看,就像是一场舞从风姿楚楚舞到了绝楚。
她应宁舞而生,不舞而死的。
她这么爱舞,可是她自生来就全无学舞的机会。
她家穷。
更重要的是:她家人——父、母、叔、伯、婶、姨、姊皆认为女子跳舞,是极不正经的玩意儿,那是富有人家用作淫辱女子的东西,他们非但不许朱小腰学,甚至连看都不让她看。
每次朱小腰提出有关舞蹈的要求:不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