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书名：弃儿湖
作者：墓草
1、第一章：弃儿湖
第一章：弃儿湖
小镇共有十三个大村庄。
每一个大村庄里根据姓又分成三个小村庄。
我的家住在镇南边的那个大村庄的最西边的那个小村庄里。
小村庄的西边是一大片坟地，坟地里长满了白杨树和野蒿，坟地的西边是一大片湖；湖的北边有一片片的凹地，再远一点就是医院、学校、种畜站、工厂和发电站。
“你知道这湖的名字吗？”
“我知道，我奶奶说它叫——弃儿湖！”
奶奶没有埋到坟地之前，曾多次给我讲过弃儿湖的故事。
奶奶说：没有长大的孩子死之后，不能入祖坟，就被埋在湖边；即使你已经长成大人，但如果你是没有结过婚的男女，也同样不能入祖坟，也被埋在湖边。所有被埋在湖边的人，死之后成了弃儿。它们很伤心，所以每晚都要哭泣，不停地哭泣……
湖里面流的几乎全是弃儿的泪水。
有人说弃儿湖很深，没有底。
我十岁这一年，遇到一件很伤心的事，就独自一人，光着脚丫走出村庄；穿过阴冷的坟地，来到了弃儿湖边。
我只想哭泣。
当我走到湖边的时候，看到美丽的湖面上飞着两只彩色的水鸟。我一阵惊喜，忘记了哭泣。随后，我坐在了草地上，看着蓝蓝的天空飘来朵朵的白云，白云把水面当着镜子不停地照啊照……我还听到小鸟在不远处的一片野苇丛里歌唱。
我只是远远地坐在岸边，还不敢太靠近水。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土堆上长满了草。这可能就是一个不能入祖坟的弃儿坟。也许，再过一个雨季，这个小小的坟堆儿就会消失。
湖边的野坟堆儿都很小，年龄越小的孩子死之后坟儿就会越小，刚刚埋葬的新坟三年五年之后，就会被大地吞没，被活着的亲人遗忘掉。
而那些流产出来的孩子，她们没有坟，被一块块破布随便包起来，丢弃在湖边不远的乱石堆或野草堆里。这里，到处都是灰白色的蛇皮；这里，经常有饿的发疯的野狗来吃没有入土的死婴儿。
我总是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担心自己死之后也会成为弃儿，被活着的父母随便在湖边挖一个小坑埋掉。再然后，被一只野狗从坑里扒出来吃掉。
我突然感受到了孤独和绝望，我真的不愿意一个人坐在湖边哭泣。
而我此时不想回家，只因为父亲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喜欢父亲。
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着飞来，它停留在一朵嫩黄的野花上吸食甜甜的东西。
我关注着这一只没有痛苦的蝴蝶，想捉住它，撕下它的翅膀。
它很敏感地躲开了我的手，舞动着翅膀去寻找另一朵野花。
我嫉妒这只蝴蝶，于是就顺着湖岸去追。
踩过一片又一片的狗尾草。
我突然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湖水边哭泣。
“小兰，是你吗？”我走前一步，看着这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小兰停止了抽噎，她轻轻转过身，脸上还挂着长长的泪痕。
我在小兰身边坐下。
小兰比我大两岁，她的个头似乎比我还矮小。
“你爸妈是不是又打你了？”
“嗯。”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疤，有新伤疤吗？”
“有，还没有长好。”
小兰说着，就挽起衣袖，给我看她手臂上的伤口。她细细的手臂上全是暗褐色的伤痕，一道鲜红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小兰和我在同一个小学校里上学，她和我还是同一个班。她的爸爸霍瘸子每次打过她之后，她主动给同班同学看她的伤口，然后就能换来很多人的同情。
孩子们都在传说——卖卤肉的霍瘸子很坏很坏，他有时会把迷路的小孩子杀掉，做成卤肉卖。
我喜欢吃霍瘸子做的卤肉，但我从不敢靠近他的店门半步。
我记得有一次小兰挨打，是因为她偷了店里的一小块卤肉喂了邻居家的狗。小兰其实很怕邻居家的那只大黑狗，大黑狗每次一看到小兰出门，就紧跟在小兰的身后，用鼻子不停地嗅啊嗅。小兰这时候就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骨头，使足吃奶的劲儿向远处扔去，等大黑狗去捡骨头时，小兰撒腿就跑远了。
我从地上抓起一把干土，用两只手不停地揉搓，一直揉搓成细细的粉面。然后，我轻轻撒在了小兰的伤口上。
大人说，地上的干土面就是最好的疗伤药。
小兰的亲爹娘是卖豆腐的，他们一共生了七个女儿，小兰是第五个女儿。小兰刚一出生，小兰的妈妈就挨了公公的一顿打，只因为生出的小兰还是女孩！
小兰的亲妈妈不喜欢小兰，小兰的亲爸爸也不喜欢小兰，就把小兰送到了霍瘸子家。
霍瘸子家祖祖辈辈在镇上卖卤肉，刚开始生不出孩子，有人说霍瘸子杀生太多了，他的老婆才生不出孩子。不过，这个小镇上，也只有霍瘸子家的卤肉最出名，有钱的外镇人路过他们家的店，总要去光顾。
霍瘸子举着刀分割肉的样子很吓人！
霍瘸子一脸的横肉，一双牛眼，秃顶。
据说霍瘸子把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兰赤裸裸地放进秤盘里称了称重量，然后把同重量的一块卤猪肉回送到小兰的亲爹娘家。
霍瘸子一家人，刚开始对小兰很好，等小兰长到三岁的时候，霍瘸子的已经快四十岁的老婆突然生了一个女儿！小兰自从有了这个妹妹之后，就很快被一部分人忽视，被霍瘸子虐待。
一只野狗突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它的牙齿上还挂着一小块烂布条。
我飞快的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向野狗狠狠砸去。没有砸中，野狗慌忙逃开了。
“小兰，我们一起回家吧！”
“不，我不想回家！”
“你不怕狗吗？这儿有吃死孩子的狗！”
“我怕，我怕……”
“那好吧，我再陪你玩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小辉，你看哪儿！”小兰的眼睛突然一亮，她曲着身子，伸出手指指着水面上的一个点位。
我从地上飞快地爬起来，顺着小兰指给我的水面低下头去看。
啊！清清的水面上游动着一群可爱的金鱼！一个环形的水波纹正在变大。
“小辉，别太靠近，它们会被你吓跑的！”
我伸着双手，停下了动作，眼睛直直地看着波纹里游动着的精灵。
小兰不让我动，她自己却慢慢地向湖面上的波纹移动着。
金鱼一下子沉入了水底，水面波纹里出现两个破碎的孩子的身影。
“小兰，小心啊！”
在我喊叫的一瞬间，一阵风从湖水的波纹里旋转着吹了过来，小兰的身子像一片落叶，从高高的青草岸上飘落下去。我一下子惊呆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兰的身子被吸进层层凸起的波纹，水花一阵阵跳跃，似乎有一道门从湖面上打开，小兰沉入水中不见了。
“小兰，你会凫水吗？”
我大声地喊，内心里祈祷着小兰会凫水。
可是，水面上旋转着的波纹正在慢慢地平息下来。一切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好象在梦中。
我撒腿就跑。
跑的满身是汗，气喘。
穿过阴冷的坟地，我看到同村的几个放羊娃，正赶着一群山羊走过来。
“小兰掉到湖里了！小兰掉到湖里了！快去救小兰……”
“小辉，这是真的吗？”
大伙丢下了羊群，先是跟着我跑，因为我已经跑的气喘，有两个大我几岁的男孩就甩下我，先跑到了湖岸边。很快，大伙都跑到了岸边，看着湖水，不停地看着湖水……
“小辉，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没有，我没有骗你们！小兰是真的从这儿掉下去的。”
“小兰一定是淹死了！”一个男孩说。
“我们去叫大人来吧！”另一个男孩说。
“小兰如果淹死了，她的尸体为什么不浮上来呢？”
“再等等，小兰的尸体一定胀鼓鼓的浮上来！”
太阳正在加速般地落下去。
黄昏时候，大伙没有耐心等了，去找他们的羊，然后各自回家去了。
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感受着孤独，失落。
我忽然想，小兰一定会凫水，她一定是在我喊别人来救她的时间里，自己游出了湖，然后回家了。
我正要离开，忽听到水面哗哗地响。
一个黑乎乎的大脑袋从水底钻了出来。
紧接着，一张苍白的男人的脸露出了水面。他挣扎着往岸上爬，一边爬一边从口里呛吐出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