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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我对此人委实好奇,看他时心中却避免不了梦憧犯浑,毕竟那张脸实实在在摆在那,于是边走边作不经意朝他道,“我以为桑公子不会来着烟花之地,却原来是看走了眼。”
桑问声音通透,如同上好美玉,“众生平等,烟花地也是谋生处。”
啧啧,这口气,还真是个世外高人不成?却还是假笑一声,朝他眨眼,“桑公子高论。”
见他又闭口不言假道学,方才在来福客栈不是挺能说会道么,哎,我又涎着脸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既然有幸结识桑公子,来了这花满楼,却不知桑公子喜好那种口味?”
桑问有些疑惑,我便好心同他解释,“花满楼环肥燕瘦的姑娘有之,中青年少的倌郎也有之,就是不知桑公子更好哪口?”
桑问轻笑,“实不相瞒,在下倒是从未来过这等地界。”
我顿时对桑问肃然起敬,须知这凡间男子但凡长到一定岁数,必然会对某些方面极有兴致,且乐此不疲。普通人如若不是进秦楼楚馆,那必然是家中有钱财,早已娶妻纳妾收通房丫头了。
为证实我心中考虑,遂出声问了个极其二缺的问题,“桑公子可是已有家室?”
他摇头,“至今独身一人,让白公子见笑了。”
我疑惑,凑近桑问,在他耳边轻声隐晦道,“难道桑公子……唔,有隐疾?”
此问题颇为唐突,导致我才说出口便后悔不迭,幸而桑问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温雅,“没有。”
看他年龄与我相仿,正是凡间娶妻生子的大好年华,却一不收妻妾丫头,二没有难言之隐,那么……
我又恍然大悟,阴测一笑,抬手勾过正在上楼梯的桑问脖子,他正一头雾水,我缓声暧昧撩拨,“原来桑公子同在下,呵呵,是同一道呀。”
桑问却一脸不明我意充无知状,“哪一道?”
我果决戳破他这副清淡表情,“甭羞,几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能说,咱们……咳咳,都是断袖嘛。”
桑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我摇头道,“在下虽无家室,却也非断袖,只是素来不大近声色罢了。不比白公子,所做之事更是出人意料。”
这人原来是个真道学,我心中嗟叹不已,钦佩之情更上几层楼。面上讪笑不已,心中嗟叹自己今日不禁说故事被踢成胡诌,现下更是折尽脸面。
好歹走了这么一阵还是到了摇光阁,我借机打了个哈哈,拉他坐上平时与楼熙小禽兽打双陆的软榻上。
陆陆续续有面光水灵的小厮进来端茶送水,桑问也不动声色继续挂一副柔柔笑意。
对于桑问,我心中着实有许多疑问。
如今我脸上易容背后的皮相同八极宫废院里的画中人如出一辙,而桑问又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迦叶本身,或者是迦叶三千化身之一,又或者同我一般,只是个与迦叶尊者长得相仿的倒霉鬼。
作为倒霉鬼,我可是赌上忘川边五百年仙龄,我与迦叶必定毫无任何干系。
若是前两种,夜兮白就是灾星降世,倒血霉。若是后一种,夜兮白便是吃饱了撑的虚惊一场。
不过试探还是必须的,故而有了之前我与他那一番东拉西扯。可如今我却只得这么一个讯息,那便是这厮平日生活真同和尚一般,六根清净。
只不过闲扯这么久,我依旧无法判断。
如今不比当年在西海,我一个独处于世,自然要处处防范,尤其这与曾经有揪扯干系的人与物。楼熙姑且不论,他是个纯粹的二世祖,而忘川谷中的哑仆原先是落魄乞丐,还有从前遇上过那些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但是他们都不比眼前这位桑问兄台正悠然品茗,一脸云淡风轻,却让我全然摸不着底。
我不语,他不语,两人如同在比谁能不说话更久。
终于我憋不住,“打一把双陆如何?”
桑问凝视我片刻,眼中似有笑意,缓声道,“白公子原来还会双陆?”
我点点头,他亦是笑声说“好”。
同楼熙打过的那副棋盘很快被小厮送上来,桑问谢绝所有窑姐儿招待,只安安心心入了状态,握着棋盒一子一子将我堵死,又一子一子越过我的线,浑然不觉我目光怪异。
他是高手,甚至比当年阿玉不相上下。
输掉第十二把之后,我甩手瘫倒在软榻上,一副再也不欲动弹懒散模样,实则耍赖不想再班门弄斧。
桑问见我这样,打趣道,“白公子这就不想打了么?唔,也是时候了。”
我正自诧异看他,不明白这句“是时候了”是个什么意思,便见摇光阁的门扉被人推开,外头灌入一阵香风来,伴着楼禽兽轻巧戏谑的声音,“哎呀呀,白二你一早来了怎么也不着人通知我。”
楼熙?好巧不巧。
结果他将将进来,见到桑问便当场愣住。
“你……怎么也在?”
桑问松松笑道,“我不是呆在府中无趣么,便借外出诊治机会来瞧瞧你每日来此处见的妙人。一看之下,果然是个妙人呢,白公子,你说是不是?”
第37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该来的人闯进我平静生活,譬如桑问,该死该早夭的人却未死,譬如我,人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捉弄。
楼禽兽站在门边,显见是被吓愣了。桑问却端起手中又换好的茶,慢条斯理喝了起来,默不作声。我有些讪讪,老下心肠自顾自码棋子。
总之摇光阁里气氛十分阴阳怪气。
不过楼熙表情百变的面容更是生动出彩,譬如恋奸情热被撞见,那叫一个唱戏花脸作朱紫青白纷纷色。
楼禽兽最终还是从容走过来,坐到桑问边上,探手取过桑问手里的茶杯,边往自己口中灌去便嗔怪道,“茶性虚寒,不是同你说过许多次么,不宜多喝。”
那难得正经叹息,那极少嘘寒问暖,那小娘子拈茶杯作态,我差点把持不住想冲上前照着楼熙脸上就是两拳。
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仙君动手打人,太有失仙格。
哪想桑问更是配合楼熙,伸手替他拭去嘴边水渍,又捏了捏楼熙白净面皮,见到楼熙疼皱了两道眉,他才柔柔笑开,“阿熙今日可是格外喜怒形于色呐。”
在我看来,他二人倒真似一对情深意重的好情儿。
合着桑问竟然不止脸皮是装出来的,连这性格为人亦是,方才这一路与我正经言谈,却原来是反摆我一道。现今这副精明内蕴,才是他本身。
“咳咳……”我支着手强行清清嗓子,以示摇光阁里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唔,大活神仙。
楼熙总算反应过来,也随着咳了两声,道,“话说,你们……你们是怎么结识的?”
我敲了敲手中棋子,道,“这位桑公子是贵府亲眷?”
桑问摇头,朝我轻眨眼睛,“不是哟,在下不过是个楼府住客而已,攀不上亲眷。”
我便怒了努嘴,朝楼熙满口胡诌,“我与桑公子,今日晨间在卖糖糕摊子前有幸结识。”
楼熙这才明白过来,一脸恍然大悟看向桑问,“你也爱吃甜食,我倒是忘了。”
我一愣,心中意念电转,随即口中打趣,“原来如此,不过桑公子,二世子现下这副模样倒是十分少见,平素来花满楼一同耍戏,却不见他对哪个小倌或者花魁如此心热。”
桑问又伸手取茶,却被楼熙拍开手掌,他似乎有些置气,生气表情在平庸假面上活灵活现,“哦?那我可以理解成,白公子这是……吃味?”
楼熙撇嘴,“怎么可能,白二可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
我撩起二郎腿,假作不经意状道,“桑公子,二世子与我,不过牌友罢了。只是你俩这副情形,总忍不住让我想入非非。”
楼熙正待说话,桑问却打断了他,搂过他胳膊一把抱住,眼眸极其有神,忽闪忽闪,“因着我俩就是断袖呀。”
我错愕,“可方才在路上你那一副正儿八经?”
桑问“嘁”了一声,轻摇食指,“你方才一直皱眉,不就是在想我言行不一么。行罢,其实我真是个断袖,真断袖哟,白公子,我其实同你一样。”
我暗嗤,这孙子还真是装得像极了,若是与从前的容泽凑到一处还真是一对强强联合。
不过,我脸上依旧疑惑,“那你同二世子是……”
桑问温文有礼,“他么?你自己问呀。”
楼熙面有窘色,眼神里又含着些宠溺,十足像一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温良母亲。
“他同我是一处的,哈哈哈,白二,你若是日后想来楼府,本世子必然也是扫枕席以待你呀。”
我急忙摆手,牛嚼牡丹灌下一碗好茶,“不必不必,我很专情。”本兰草专情于一抔永远永远浸在水中的雪影。
楼熙突发奇想,强抹上一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