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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升起的黑气比最开始已经淡了很多,却依然绵绵不绝,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不安,赑屃驮着残碑卧在不远的地方,石狮子也停止了玩闹,大家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没有什么比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生灵们更了解这座山,但让十六最不安的并不是内心的预感,而是翁楷的态度。
他什么都不肯说。
“不是说好要一起守护这座山么?”十六俯下身,湿漉漉的睫毛扫过翁楷的脸。
翁楷其实并没有睡着。
外伤不算什么,但力量耗损得极其严重,他的确很累很想睡。可眼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少年质问他的样子不断在眼前回放,那个揪着自己的袍角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小神兽,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了这么多。
今天以前,他都是乐于见到这些的。
可是林子的情景实在超出他的控制,这一次不同往日,这是真正的危险……真正的灾难。如果可以,他真想让十六走,走得越远越好。
一直到午后最强烈的阳光过去,十六才在温和的风里叫醒了他。“我知道你没睡着。”少年用一种平静而坚定地语气说,“但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我睡得很好。”翁楷笑笑。
十六也不和他争:“那么就带我去竹林看看。”
翁楷刚想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你不是把那条裂缝暂时封住了么,现在去看不会有危险的。”
“你……”翁楷有些没反应过来。
十六扶他起来,自己却因为腿被压麻差点扑倒在地上,他有点狼狈地撑住身体,笑着说:“你忘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么?我又学会了那么多法术,要知道你想什么……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再没有秘密。
竹林还像当初小十六第一次迷路时误入的那样,那么幽深,那么翠绿,脚下的泥土和落下的竹叶都很松软,十六的脚印却已不像当初那么深,他的修为进境很快,已经无限接近于人。
翁楷带着他绕过几丛格外粗壮的竹,地上的巨大裂缝展现在眼前。半空中有一层透明的浅绿色薄雾,汹涌的黑气从地底冒出来,大半被那层雾挡住,只有很少的部分会透出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翁楷皱眉道,他说的是那层雾的消融速度。
“这究竟是什么……”十六压住心底的不安,低声道。
翁楷没答话,折了根竹枝往裂缝上方抛去,竹子转瞬就被腐蚀得半点不剩,他自己的手也是这么伤的。
“这感觉好奇怪,”十六埋头思索,“我们的防御阵势也有吞噬的作用,可是这个完全不一样,好像很冷很污秽……”
“这不是灵脉。”翁楷忽然道,“我们都错了。”
却月骗了他们所有人,横亘乌衣山的根本不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天生灵脉,而是被压制住的……黑暗的气息。
然后他却没有急着说清心中的判断,只是对着十六微微一叹:“我从来都不是个有趣的人,独自过了这么多年,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模糊……”
“怎么突然……”十六有些疑惑,下一刻他就被抱住了。
翁楷在他耳边说:“可是我想保护你。”
四十五、墓
翁楷一直知道,他才是却月要守护的人。
尽管他被雕琢成守墓的石人,尽管外面的人认为他看守着却月的陵墓,连同陵墓里的无数宝藏,但翁楷始终都知道,他才是被守护的那一个。
但岁月比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和情感都要长久,所以渐渐地,他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守护的人。这种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再不似初醒时满目孤寂,也再不用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
他因为却月复生,因为却月永生……却是因为这座山上的一切,因为十六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所以,我想保护你。
“我不下山。”十六摇头。
“下山游历长长见识,对你有好处。”翁楷温言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十六平静微笑,“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翁楷不再说话,半晌道:“却月是因为多年前的一场大战成名的,也是因为那场大战,他背负了骂名。”
“不用说话,”十六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细细想一遍吧。”
翁楷依言阖上眼,渐渐地心里清明了许多,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述,所幸只要他想过的,十六都会懂。脑子里多是根据残留文字和石碑推测出来的碎片,还有朱衣堂掌门的手卷,他初看到时并不明白,现在也大致有了答案。
很多年前却月还在的时候,似乎是有过一场浩劫的,或许来袭的是恶灵,又或许是妖魔,玄门就是在那个时候互有消长的对战中成长起来,又迅速衰败下去的。却月便是极盛时期的代表,也是造成衰败的禁忌。
“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候,他不见了。”翁楷低声道。
本该和众人共进退的玄门领袖死在乌衣山上,他用全部的力量布下了一个回魂的大阵,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获得重生的机会。
那是逆天。
“人们都说,逆天是会受到惩罚的,也有人说他是投靠了妖邪才得到了布阵的法子,毕竟时间最不可操控的就是生死。”翁楷道,“从此玄门四分五裂再不复从前,历代朱衣堂掌门将之归咎于却月,却又以当年的事为丑,不肯宣之于众。”
“可是他们却一脉尚存。”十六忽然道,“当年,他们是赢了么?”
他们是赢了么?手卷里只说剩下的人浴血奋战,伤亡惨重,然而最终正义战胜邪恶,前辈英风令人怀想,与却月那种人自然大不一样。
可是千年前的恶灵,却原来被封印在乌衣山上。
是他们赢了么?他们是怎么赢的?
那天十六一直握着翁楷的手,靠在他的身上。山风一点一点吹起来,竹子像海浪一样,连绵不绝地响。整个林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前就是袅袅升起的黑气,地下深不见底的裂缝里仿佛有什么在嘶喊,让人一阵阵背后发凉。
也许那里真的有什么恶魔吧。
可十六却觉得不太害怕,只是很寂寞。从指尖到脸颊都被风吹凉,只有靠着翁楷的地方始终保持着一点温热,那么很多年的却月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他怎样封印了这些恶灵,又花了多久才刻出这么多的石像……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身边没有翁楷,又会不会寂寞?
这里是乌衣山,爱人的生门,人间的救赎……自己的陵墓。
四十六、一朵花的时间
“我……并不是为了报偿却月。”翁楷沉默了很久,忽然道。
十六笑了:“我知道。”
随后他敛了笑容,望着无边无际的竹海,眼中映出一片苍苍的翠色:“他也不需要报偿吧。”
守护这座山,并不是为了帮却月完成理想,或是为了成全他的爱,事实上十六夜不懂山外的世界,也并不真的明白却月的理想。他想翁楷也是如此吧,却月宏大却模糊的爱早了那么多年,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成全呢?
倘若真要成全,也该由时间来完成。
却月让自己渐渐消逝在时间里,又因为时间的永恒而变得圆满……这也算是一种归宿吧。
至于自己和翁楷,他们的努力是为了觉得值得的事,一个早就不是人,一个从来不知道做人的滋味,生命已经太过漫长而寂寞,倘若没有可以倾心付出的人和事,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连值不值得的考量都没有,只是愿意罢了。
只是愿意,没有道理。
“想好怎么做了?”十六看着眼前不断撕扯着薄雾、试图突破出来的黑气,内心有些紧张,面上却很平静。
“我下的禁制要支持不住了。”翁楷点头,握了他的手道。
点头是在回应十六的问话,他的确已经想好,却是斟酌许久才缓缓道:“还有一朵花的时间。”
十六的手不由抓紧。
一朵花的时间,这是只存在于他和翁楷之间的说法。
往日练功时手卷上有配合口诀运气“一盏茶”这样的字眼,乌衣山上没有茶,十六怎么都不能理解。翁楷采了一朵小白花,拔一片花瓣便细细讲一句口诀,等花瓣都落了,也约莫到了收功的时候。
那其实很短很短。
“一旦冲破禁制,那种力量没有人可以阻挡,”只剩很短的时间,翁楷却依旧说得很慢,“乌衣山就算一时无恙,等它们为害整个人间时,终究还是不能幸免……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毁掉却月留下的阵。
十六咬住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