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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看我,只是看着手中折扇,白皙的指节缓缓拂过扇面儿,他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给个好处,旁人便要感激涕零了。”
他这两句话实在伤人,我还记得自己是怎样小心地描画,生怕有一点儿差错。想了那么久,画了那么久,高高兴兴地将折扇送给他,最后听到的只是这样讽刺的两句话。
我深吸一口气:“若是夫子嫌我弄脏了您的扇子,我自可以再赔您一柄新的。”
“一模一样的,赔的了吗?”他问,眼神里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天下,自然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事物,然而我可以赔您一个更好的。”我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我知道他很生气,然而因着先前那两句话,我不想真正地与他赔罪。
那个时候,我想,难道只许他生气吗。
子非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略带嘲讽地看我一眼,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斋,渐渐走远了。
那柄折扇,也被他带走了。
被我画上山水的折扇,他会怎么处理呢,看他那么不喜欢的样子,大约会立刻丢掉罢。我想起画完扇面儿时的雀跃,再想一想方才那语调冰冷的两句话,我觉着很难受,比少时被那条毒蛇咬都要难受。
第12章 第十二章
子非走后,我呆呆地立在远处,半个时辰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要追过去。
然而也只是往前迈了几步,便慢慢地停住。
他已经离开了那么久,我要去哪里找他呢。我想到了凡世里那个小小的胭脂铺子,我觉着他可能会呆在那里。然而,除却其中的不确定,我不大敢去找他。
毕竟方才他生气的模样,的确颇为恐怖。
这样想着,我终究是没有偷溜下山找他。
我想,他是我的夫子,到了该教书的时候,自然会再回来。等到他回来了,我再向他诚恳道歉也不算太晚。何况他若真的生气,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叫我找到。
于是我看似安静地在书斋里呆到放课时候,本想回去好好想一想该怎么道歉,半途中却被一名小厮拦住。那小厮恭敬道:“夫人找您。”
我与我娘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至少她表现出来的,让我有这种感觉。她成日忙于族中事务且生性淡漠,于我,也无过多亲昵举动。若无必要,她不会将我叫到跟前。
我一边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又在哪里闯了什么祸,一边心不在焉地走到我娘面前。
她依旧姿态优雅地坐于椅上,乌发盘作发髻,上头斜插几样玉簪步摇,动作间步摇亦随之微微颤动。她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瓷杯,轻呡一口茶水,道:“自明天起,你的夫子不会再来了。”
我不大相信:“不至于罢。”
我娘淡淡瞥我一眼:“你的夫子告诉我,你并不喜欢现下的生活。”她搁下青花瓷杯,“从前娘总想你能学得多些,以后不至于受人欺负,不过你那夫子告诉我,现下,你已有了自保能力,不必再像看小孩儿似的随时守着。”
不等我开口,她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要告辞,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你请教书先生了,若你想下山散心,只需带下几个可靠的伙伴,我不再拦着你了。”
我垂下头:“是我气走他的,我想给他道歉。”
我娘看着手边那个青花瓷杯,笑道:“若然如此,你那夫子倒是待你不错。难得你能反省自己的错处,你若想找他,便去找罢。不过,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好相与,他惹怒他,他未必能真正听你道歉。”
我没有想其他的,我只想找到子非。
一想到之后再也见不到他,我便觉着做什么都没劲。哪怕能够随意下山不受拘束,也很没劲。
哪怕这一回见到子非后立刻就会被蛇咬,我也想见他。
其实我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的,我明明知道子非不是个温柔和顺之人,仍旧忍不住想跟他离得再近些。何况,他非但不温柔和顺,还很古怪,动不动便要用戒尺打我手心,这样的一个人,我竟然想要接近他。
定然是身上的怪病更重了些。
我下了山。
凡世还是一样的光景,行人匆匆。
竟然又下起了雨,我幻化出一柄油纸伞,撑着伞于街巷缓慢行走,寻找那一间小小的胭脂铺子。
铺子里竟然是有人的。
子非闲闲地坐在里头,面上依旧覆着一层轻纱,只是身上不再是那件寻常长衫。他穿着一件考究的紫衣,领口袖口有着极其精巧的暗色绣纹,长发未束,却不显凌乱。
我走近了,看见店里一对男女,似乎是难得的顾客,正立在其中打量一支发簪。
我深吸一口气,唤道:“夫子。”
子非抬眸,懒懒地瞥我一眼,笑道:“这位公子,你说错了,我不是你的夫子。”
我低下头,不想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那一桩事,是我做错了,这一回,我是来向您赔罪的。”
半晌,我都没听见他回话。
于是不安地抬头,恰瞧见他闭了眼睛似是不耐与我纠缠。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等了半天,他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回应,便是存心不想再搭理我。
兴许是我脸皮真的厚如城墙,被人这样冷落,仍旧说:“随便动您的东西,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那柄扇子对您很重要,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子非仍旧只是沉默。
虽然觉着委屈,但我仍是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然而解释了半天,我总觉着说不到重点上。比如,我并不是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比如,我送他东西并不是为了让他感激。
兴许是我笨嘴拙舌,这些话总是说不出口。
我想子非能说些什么,不然自己这样唱独角戏,多蠢,胭脂铺子里的那对男女都将异样的眼光看向我了。
我看着子非不为所动的样子,忽然想起负荆请罪那一个典故。
我手中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柄油纸伞,若要现下变出个什么东西,总显得不够诚意。
于是我做出了足以让自己后悔一辈子,也足以让子非嘲笑一辈子的举动。
我收拢手中伞,雨点便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片刻后,衣服便被淋湿。
接连不停的雨水中,我站在子非的铺子前方,将那油纸伞递与他,坚定道:“若你实在生气,便用这纸伞,打我一顿罢。”
第13章 第十三章
身上的衣物尽数淋湿,头发亦是湿淋淋地黏在脖颈间,难受的很。我仍旧傻兮兮地伸直手,手中握着那柄倒霉纸伞,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闭目养神的子非。
胭脂铺子里那两名男女也不挑发簪了,反倒饶有兴致地看向我这边。不光是那一对儿男女,临街的铺子里无所事事的伙计也朝这边望过来,见我可怜兮兮在雨里淋着,眼神里便带出些幸灾乐祸。
我看着子非,尴尬已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这三百余年,再没有更丢人的事情了。
若是子非对我不理不睬,便更丢人了。
若他理睬我,一把将那柄油纸伞夺去,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敲,我觉着,这种情形也不大妙。不过事到如今,是我先惹他生的气,现下这情形,我也没什么立场去想这些。
“阿嚏!”
我捂住口鼻,,颇不文雅地打了个喷嚏,本想止住,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纵使我脸皮厚如城墙,总也得注意影响。然而天不遂我愿,这样丢人的喷嚏连续打了十来个方止住。
以至于大雨里我的眼都有点儿晕了。
接连不断的雨点儿不再落在我身上。我抬眼,看见子非撑着一柄纸伞罩住我,他身上反倒被雨淋湿了些,长及脚踝的发柔顺地垂落,几缕稍短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他脸上的表情不见得多柔和,却也没了过多的冰冷。
他看着我,眼眸一弯带出些纯粹笑意:“你想我打你?”
我忍不住往后挪一小步,干笑了两声儿,道:“我本就是来负荆请罪的,想怎么打我,都随你,不过最好留些手,别打死就成。”
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子非似乎挺满意:“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我想细说,将心里那一段抒情完完全全地与他倾诉。然而未等我开口,子非已然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进胭脂铺子中。
我有些不自在地甩一甩水珠,恰将他们甩到子非身上。
幸而他未曾生气,只是取来巾帕,再将我的帽子取下,略微揉一揉我那头乱糟糟湿淋淋的头发。
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我往铺子里四下打量,发觉先前的那一对儿男女已然离开了,遂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子非,有些猜不透他想些什么,然而我很清楚自己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