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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远帆 8
八、
这是一间任何一个海港小镇都少不了的接待来往海员们的小酒馆。
昏黄的灯光穿过不太流通的窒闷空气投射在油腻的木质吧台上,酒吧女郎在身上的当地传统连衣裙外套著浆洗得硬邦邦的白色围裙,双手拿著几个装得满满的大酒杯在拥挤的店堂内灵巧的穿行,可她的眼波却在尤尔根和兰斯洛特所在的角落流连个不停。
虽然经过了凌厉的海风连续几个月不间断的侵蚀,尤尔根的皮肤不再像之前那般细腻而柔滑,曾经给人温婉圆润观感的长相也仿佛逐渐生出许多细小的棱角,可是他的美丽却并没有多少改变,依旧带著原先那股子娇弱而贵气的味道。唯有在发号施令的时候,他的眼睛会闪出坚定的光,虽然还称不上让人无法抗拒,却总算是比先前增加了不少蛊惑人心的说服力。
“她真了不起!”蓝绿色的大眼睛从刚才开始就直勾勾的盯住女郎丰硕的胸脯,女郎用双手抓住数个一升的酒杯,借助胸部的力量托著毫不费力的到处走的绝技令他惊叹。
女郎在他豔羡的目光中向他们走来,两个厚实的酒杯重重的落在结实的原木台子上,发出巨响。
“先生,你们的酒!”随著女郎清亮的嗓音,尤尔根面前的酒杯里有小半杯酒洒落在本就有些粘腻的台面上。
“尤尔根,小心!”
泼出来的酒顺著桌面滴到尤尔根雪白的裤装上,兰斯飞快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充作抹布的用途。
“噢,先生,真是对不起。”女郎冷冰冰的讥诮,口气里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扬长而去的背影看上去就像个女王。
“我还以为她蛮喜欢我的咧……”尤尔根的口气听不出是遗憾还是哀怨,伸手去拂开兰斯忙碌的手,“兰斯,你不必这样,这本该是她的职责范围。”
“尤尔根,你太直接。”兰斯会意的停下手上的动作,“也许下次她过来的时候你应该……你应该……”他显得有些为难,对於嘉利的特长范围他了解得十分有限。
“我应该教会她侍者的本份。”尤尔根闷闷不乐的替她补充,“并不是有一对豪乳就能做一个好侍者的。”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疏忽,”尤尔根的话让兰斯自责,却又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欣慰涌上心头,他几乎想要越过桌面去轻轻揉揉尤尔根的头发,微笑著说,“尤尔根,毕竟你也到了这样的年龄不是吗?”
尤尔根的目光却显得有些迷惑:“不,兰斯,这与年龄又有什麽关系呢?这是身份和责任的问题!”
“的确也是责任,”兰斯露出感动的神情,偷偷转过头看了眼正站在厅堂另一头和一个男人窃窃私语的女郎,脸上突然浮现出红晕,“……所以你喜欢胸部丰满的对吗?”
“当然。”尤尔根的目光落在对方敞开的上衣前襟附近,在这个港口燠热的天气里,兰斯总是这样穿以便让自己凉快一点。尤尔根目光灼灼的点著头,又说了一遍:“当然。一向如此。”而後拿起面前不再清凉的啤酒喝了一口。
“噢,尤尔根,这不是什麽值得害羞的事情。”看著对方局促的反应,兰斯故作成熟的说,可是他的脸却红得更加厉害。
“当然,当然……”
尤尔根的语气变得机械,眼神越过酒杯的上方,越过兰斯的肩膀,落在兰斯背对著的店堂深处。他的小口小口喝著酒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可是兰斯却注意到他眼睛里掩饰得很好的细微光芒。
“怎麽了,尤尔根?”压低了声音,兰斯的手不由自主的滑向斜倚在桌腿上的用白布缠裹著的大剑。
尤尔根的声音虽然也有意的放低,可是依旧冷静:“噢,兰斯,我做了什麽让那个女郎的相好必须来找我算帐的事情吗?”
他的话让兰斯的手骤然握紧,剑上的白布散落开来,黯淡的金属在黑暗中仿佛笼罩著一层朦胧的光雾。
“兰斯,你太紧张。”尤尔根伸手从桌下在对方紧绷的小臂上捏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微笑。
兰斯连忙也飞快的站起身,向後转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深褐色皮肤,有著一双如狼般犀利眼神的男人。男人的黑色头发看上去又粗又硬,如果全部披散下来大概有齐肩的长度,可是此时却乱糟糟的用一块灰色的头巾包裹著,头巾的颜色在店里昏暗的光线中多少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尤尔根友好的微笑并没有打动他,──他看上去的确也不像是容易被打动那种人,──他依旧用令人不快的挑衅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著尤尔根和兰斯洛特。刚才的女郎带著一脸柔顺的神情跟在他身後。
“库尔特,就是他们……”
男人快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女郎适时的从身後拉住他的手肘,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婉转哀怨的声线对他说。男人面无表情的点著头,迟迟没有回话,尤尔根注意到身後的兰斯浑身的肌肉慢慢的绷紧,好像是在积蓄力量一般。
他将左手背到身後,指尖轻轻在兰斯的小腹上轻划著。感到对方的力气在忍耐了许久之後一下泄了出来,尤尔根笑得却更加愉快,在之前风雨同舟的几个月里,总有类似的小事让他无比愉快,也更让他感到,带著兰斯来远航的决定是多麽的正确。
“你们,是罗森贝里商会?”就在整个店堂的注意力都被引向此处的当口,叫作库尔特的男人开了口,他盯著兰斯握剑的手,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突然用十分生硬,却也十分肯定的声音说。──这几个月以来,这个看上去有些软弱的美丽商人和他那总是拿著一把大得出奇的黑色阔剑的侍从在这片海域已经变得足够有名。
“是的,”尤尔根回答得落落大方,甚至主动向对方伸出了一只手,偏著头露出天真的表情询问道,“弗雷商会的库尔特先生?”
如果说这几个月的频繁活动让他们罗森贝里在这一带逐渐变得有名,那麽即使是现在,弗雷商会在当地也依旧比他们有名十倍。而他们商会里那个可怕的鞑靼人库尔特的声名,──尽管不是什麽好名声,──甚至还在商会的主人斯文.弗雷之上。
此刻那人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住尤尔根白皙的手,好像秃鹰正盯著窥伺已久的猎物。兰斯感到一串汗珠顺著脊柱滑落下来,握著剑柄的手指神经质的抽动了两下,内心飞快的估量著能否在对方出击前再次积聚起力量。
就在此时,对面的库尔特嘴唇翕动了两下,却并没有回答尤尔根的问题。
“我的主人,在找你们。”他说,好像是想尽量把每个单词说得清晰,却反而更显示出他对这门语言掌握得并不纯熟。
他的话音刚落,无论是酒吧女郎还是兰斯洛特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不过一个的惊讶中带著点尴尬的愤愤不平,另一个却有些慌乱和忧心,唯有尤尔根依旧一派轻松,含笑的眼睛好像在催促他往下说。
“请你们,跟我走。”库尔特果然直接说出了他的要求。说完他直视著尤尔根的眼睛,他的眼神补上了他没有直接说出口的话语:“这是威胁而并非邀请。”
“恭敬不如从命。”尤尔根愉快的和他对视著,干脆的一口答应。
(待续)
远帆 9
九、
斯文.弗雷的府邸不知是根据什麽风格建造的,门廊里林立著许多巨大的大理石柱,看上去气派恢宏。库尔特带著尤尔根和兰斯在石柱间穿行,进入灯火通明的内堂。虽然时间已是夜晚,但大厅各处的灯台上的火焰把厅堂照耀得宛如白昼,从刚才光线昏暗的海边酒馆突然转移到这里,让这种天渊之别显得更加突兀而明显。
据说斯文.弗雷的祖先是维京人,他的日耳曼血统使得他的肤色和发色都只比尤尔根他们的老朋友约书亚稍深一些,整体轮廓却比约书亚柔和许多。兰斯心想,如果说约书亚那副英武不凡的样子就像是标准的条顿骑士,那麽斯文.弗雷看上去就像是北欧神话中的精灵一族,看上去耀眼而开朗,温和又善良。此刻正从主人座位上站起的他,就用这样一副热忱的表情欢迎著尤尔根和兰斯洛特。他率先向尤尔根伸出手,用愉悦的嗓音说著:“欢迎光临寒舍,亲爱的罗森贝里先生!”
尤尔根和他握手的画面在兰斯眼里简直比画上的场景更加绚丽夺目,别人做来稍嫌做作的寒暄由两个人表演出来,却显得十分恰当得体。三个人都在位子上坐定之後,弗雷向始终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库尔特挥了下手,他说:“库尔特,你累了,退下吧。”
那个像狼一样的库尔特听了他的话,竟然柔顺走上前来,跪在地上,捉起他开恩般伸出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