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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当然也不像楚留香。
他穿著一身银白色的紧身衣,苍白英俊的脸上带著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就好像把自己当作了天下第一个美男子,就好像天下的女人都要爬著来求他让她们洗脚一样。
这么样一个人,手里却托著一个特大号的樟木箱子,看样子份量还很不轻。
胡铁花在心里叹息。
他实在想不通楚留香这一次为什么要把自己扮成这种讨人厌的样子。
花姑妈也在叹息:“该来的时候你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你反而来了。”她摇头苦笑“你这一辈子难道就不能为别人做一次好事?”
“我现在就是在做好事。”这个人笑道:“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人会感激我的。”
胡铁花直著眼睛瞪著他,忽然跳了起来:“不对,这个人不是楚留香,绝不是。”
“谁说他是楚留香?他本来就不是。”花姑妈说:“如果他是楚留香.我就要杨贵纪了。”
“他是谁?”
“我姓薛。”薛穿心说“阁下虽然不认得我,我却早已久仰胡大侠的大名了。”
“你认得我?”
“胡大侠光明磊落,豪气如云,江湖中谁不知道?”
薛穿心又露出了他的微笑“胡大侠的酒量之好,也是天下闻名的,所以我才特地赶来陪胡大侠喝两杯。”
胡铁花忽然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刚才看起来那么讨人厌了,甚至已经有一点点可爱的样子。
“你找人喝酒的时候,总是带著这么样一口大箱子?”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是吃的还是喝的?”
“如果一定要吃,加点酱油作料炖一炖,勉强也可以吃得下去。”
“能不能用来下酒?好不好吃?”
“那就要看情形了。”薛穿心说“看你是不是喜欢吃人。’
胡铁花吓了一跳“箱子里装著是一个人?”他问薛穿心“是死人还是活人?”
“暂时还没有完全死,可是也不能算是活的。”薛穿心说,“最多也只不过算半死不活而已。”
“你为什么要把他装在箱子里?”
“因为我找不到别的东西能把这么大一个人装下去。”
胡铁花又在摸鼻子了.摸了半天鼻子,忽然歪著头笑了起来:“我知道这里的厨房里有口特大号的锅子,我们就把这个人拿去炖来下酒好不好?”
薛穿心也笑了,笑得比胡铁花更邪气:“如果你知道箱子里这个人是谁,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胡铁花当然不是真的想吃人。
他唯一能够吃得下去的一种人,就是那种用麦芽糖捏出来的小糖人。
他只不过时常喜欢开开别人的玩笑而已,尤其是在那个人说出了一句很绝的话之后,他一定也要想出一句很绝的话来对抵一下,否则他晚上连觉都睡不著。
可是现在这个人说的这句话里竟仿佛别有含意,胡铁花如果不问清楚也是一样睡不著的。
“箱子里这个人是谁?难道是个我认得的人?”
“你们不但认得,而且很熟。”薛穿心说,“不但很熟而且是好朋友。”
他说得好像真有其事,胡铁花更不能不问了“我的朋友不少,你说的是谁?”
“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当然是楚留香。”
“那么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楚留香。”
胡铁花怔住“你是不是说,箱子里装的这个人就是楚留香?是不是楚留香已经被你装在这口箱子里了?”
薛穿心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杀了他的,又觉得有点不忍,要是放了他,又觉得有点不甘心,所以只有把他装在箱子里带回去,如果有人想用他来下酒也没有关系,无论是清炖还是红烧我都赞成。”
胡铁花瞪著他,用一双比牛铃还大的眼睛瞪著他,忽然大笑:“有趣有趣,你这个人真他妈的有趣极了。”
他大笑道“我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人吹牛的本事比我还大。”
薛穿心也笑了:“吹牛能吹得让人相信,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可惜你这次的牛皮吹得实在太大了一点。”胡铁花说“楚留香会被你装在一口箱子里?哈哈,这种事有谁会相信?”
薛穿心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种事绝对没有人会相信。”
胡铁花忽然板起了脸:“可是你既然知道楚留香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这样子开他的玩笑?”他沉著脸说:“你在我面前开这种玩笑,实在一点都不好玩。”
“你说得对。”薛穿心承认了“我这种玩笑的确不好玩。”
“你们两个人都不好玩。”花姑妈也板起了脸“如果你们还不赶快陪我喝酒,我就把你们两个全都用扫把赶走。”
被人用扫把赶走也是很不好玩的,所以大家开始喝酒。
只可惜酒已不多,夜却已深。
花姑妈摇摇坛,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们每人最多只能再喝三杯了。”她叹著气道:“喝完了这三杯,我们就各奔前程,找地方睡觉去吧,难得清醒一天也很不错的。”
“错了错了,简直大错特错。”胡铁花拍著桌子.“喝到这种时候就不喝了,那简直比杀头还要命。”
“我也知道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得到酒?”
“当然有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谁能找得到?”
“我。”
遇到这一类的事,胡铁花一向是当仁不让的。
事实也如此,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酒了,能找到这坛酒的人一定就是他。
花姑妈又吃吃的笑了:“要是你真的能找到酒回来,我就承认你是天下最孝顺的乖儿子。”
乖儿子不能做,酒却是一定要喝的。
所以胡铁花走了,走得比后面有人拿著一把刀要砍他的时候还快。
他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时,花姑妈脸上的笑容也已消失,瞪著薛穿心问:“这口箱子里装著的究竟是什么?”
薛穿心根本不理她,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反而问了她一个现在根本不应该再问的问题:“你说我刚才开的那个玩笑好不好玩?”
“不好玩”。
“我也觉得不好玩,胡铁花也跟我们一样。”薛穿心说“可是,还有一个人一定比我们觉得更不好玩。”
“这个人是谁?”
“楚留香。”薛穿心说:“觉得这个玩笑最不好玩的一个人就是楚留香”
“为什么?”
“因为箱子里的人就是他。”
花姑妈看著薛穿心,就好像这个人忽然长出了十八个脑袋三十六只角一样。
“你真的把楚留香装在这口箱子了?”
“大概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薛穿心说:“而且他好像还跟焦林有点关系。”
花姑妈的脸色立刻变了,压低声音问“这件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敢冒险。”薛穿心说:“我不能让这件事毁在他手里。,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把他带回去,关起来,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
“你能把他关多久?你能保证让他不会逃出去?”花姑妈说:“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他都能出得去,只要他还活著,谁有把握能关得住他?”
“你的意思呢?”
“要关住他只有一个法子。”花姑妈说“只有死人是永远逃不走的。”
“你要我杀了他?”
“一不做,二不休,你反正已经这么样做了,为什么不做得更彻底些?”
薛穿心看著,叹息摇头苦笑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得可真是一点也不错。只可惜我做不到。”
花姑妈冷笑“你做不到,难道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这个人又阴险又奸诈,面且心狠手辣,反脸无情。”薛穿心傲然说:“可是这种事我还做不出。”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落在我手里的?”薛穿心说:“他是为了要救我,才中了我的计,如果他要杀我,我恐怕早就死在他手里了,他既然没有杀我,我怎么能杀他?我薛穿心虽然阴险毒辣,也不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花姑妈叹了口气:“好,我承认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是条男子汉,幸好我不是。”花姑妈说“你做不出这种事.我做得出。”
“我保证你也做不出。”薛穿心冷冷地说,“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做的。”
“如果我一定要做,你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薛穿心脸上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我能对你怎么样?”
他微笑著道“我最多也只不过能砍断你一双手而已。只要你去碰一碰那口箱子,我会把你这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轻轻的砍下来,装在一个很漂亮的匣里,带回去做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