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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叶修筠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对王惟弈吐露了一切,他背叛的缘由,他身后的责任。他知道他对不起他,但一个人往往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家人,为了苍生,即便眼前是修罗道,他也要踏进去。只有他死了,才能确保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
王惟弈眼内一片空茫,道原来在你心中,我竟是排在了最末的位置。
叶修筠道,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接下来的路,我会陪着你。
说着,叶修筠向前迈了一步,然而预想中的血溅三尺并未发生,王惟弈的剑已经抢先一步落了下来。
你……
王惟弈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最终却是沉默了下来。叶修筠便去看他的眼睛。曾经,王惟弈想着什么,不用说,叶修筠自能从他眼神里读懂,然而如今那对精雕细琢般的漂亮眼睛中已经什么也没有了,黑洞洞的,深渊一般。
叶修筠心痛无比,想要握住王惟弈的手,却被他挥开。
王惟弈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纵使我做了什么不被世人所容之事,也总有你能够理解我。现今看来,是我错了。
你以为死便能结束一切吗?白骨黄沙,生生世世,死能斩断我的血肉,却永远斩断不了我对你的执念。
我要你活着,要你失去我,孤独一人留在这世间。我死后,或许还会有人爱你,然而再也无人会如我这般懂你……
“我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这便是他留给我的最大的惩罚。”
叶修筠对云渊凄然笑着。
“虽然没能成功擒捉大将军,然计划泄露并非我与父亲过错,因此叶氏九族得以保全。而对帝王而言已毫无利用价值的王惟弈被一刀斩首,行刑当日天生异象,边塞飞雪多日不绝,他的尸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融入风雪而消失。之后父亲挂印辞官而去,不久在家中郁郁而终。而我则拖着病体残身孤独的活到了今日,这便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故事结束了,云渊听得意犹未尽。之后新的故事他听寻桑讲过,就是王惟弈魂灵寄体在《牡山杂记》之上,但因书中尚蕴含着前主人的巨大力量,他被困在其中而不得出。十年之后,魂灵与妖气成功融合成为书妖,他得以接触外界的第一步,便是复仇。
云渊问道:“你求死不能,因此才对书妖的复仇甘之如饴?”
叶修筠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我惟求一个解脱。”
“解脱吗?我冷观世事千年,望尽人间爱欲纠缠。在我看来,爱的本质并非美好,而是代表着占有与毁灭,爱得越深,越是可怖。你不考虑如何挽回,如何才能再得到对方,而是一味的求死求解脱,这只能说明你对他的爱不够深沉。”
“我爱他的确是没有他爱我那般的深”叶修筠望了一眼窗外连绵夜雨,淡淡道,“其实有时候觉得,自己薄情寡义到了极致,如同无心亡者一般,亦或许我本就是一名亡者,是惟弈使我短暂复活了一段时间而已。在我的心中,谁都能装下,同时谁也都能够舍弃掉。我能亲手毁灭掉在这世间最在意的人,又还有什么不能够抛弃掉的。”
云渊忍无可忍道:“那他现在分明回来了啊,既然你并没有真正毁掉他,那么一切还是可以挽回的。”
“回不去了。就像破碎的镜,即使再如何精心修补,也无法回复原状了。竹马之情,知己之情,挚爱之情,全都回不去了。”
“……”
云渊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就是颗顽石,如何说都说不通。还不如直接敲死,啊不,直接敲晕了,来得痛快呢。
☆、告别
云渊回房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雨有渐歇的趋势,而他的心情却并不那么好,简直就是郁闷透底。
“我记得人界有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是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一个紫衣身影自门后慢悠悠走出,冷面艳容,眉心一点血泪朱砂,正是寻桑。
“寻桑啊,咱们分明彼此彼此”云渊举起手中的《牡山杂记》,无奈道,“若是不管闲事,咱们大可直接将书带走,而书妖等有了新的肉身后也不会再需要此书。这样一来,咱们此行的目的达成了,书妖也没有任何损失,一切看起来皆大欢喜,只是可怜了那个自愿作为牺牲品的书生。我知道这不会是你想要的结局。”
寻桑冷冷回道:“一个是披着虎皮的猫,一个是披着猫皮的虎。你觉得他可怜,而真正可怜的却又不仅仅是他一人而已。”
“好好好,你洞察世事观尽三生,什么都是你占理。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一路看戏下去吧。”
寻桑悠然道:“你沉不下气来,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与你同样。”
云渊颇为无语的抬手揉起眉头道:“寻桑啊,我已经够头痛的了,拜托你别再腹诽我了,听你讲话真是累得慌……”
看着云渊被自己捉弄得抓狂的模样,寻桑原本冷漠的唇角隐约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道:“在牡山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叫嚷着无聊吗?如今有现成的好戏看,怎么就不懂欣赏了?”
“……涉及人命的戏,算得上是好戏么……”
寻桑对云渊的话如过耳轻风般毫无在意,他行至窗边,手肘搭在窗框上面,支着下巴眺望江边景色。此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江上支起了一道彩虹桥,斑斓炫目。
“若无昨夜狂风暴雨,又怎可见今晨这耀目天虹,所以说,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欣赏吧。”
寻桑转头对云渊如是说道。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不知生,不知死,虚无缥缈,仿佛灵识融入了天地间,化为自然的一部分。
无光阴,无心魂,无情,无念。
原来十年一梦,他竟还未醒。
他想起少年时的曾经,他被恋人出卖,五花大绑的跪在刑场中。狂风吹着他凌乱的发,面上一片冰冷寒意,刽子手的大刀抵在颈后,如冰一般,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紧接着就是利器切断血肉骨骼的摩擦闷响,血液喷洒出来的急促声音,与躯体倒在沙土之中的无声沉寂。
他的头颅滚了几圈,面容仰天停在血泊中,天此时竟下起雪来,雪花落在他死尤不甘闭合的眼眸上,融入他泪中。
后来他才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他醒来,是在一片如死般寂寥绝望的白中。
没有,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只有白,无尽的白。
他像是被千年白雪冰封住了的雕像一般,连动也无法动一下,只能默默承受那刻骨的寒冷以及无边的孤寂。这般痛苦令他觉得不如死去。
而他终究还是没有死。为保住他的生机,认他为主的《牡山杂记》将他困入书中,境内冰寒妖气弥漫,他凡体难以承受,然而如若不承受,那股妖气反而会令他神飞魄散——那是比死去还要悲哀的结局。
在那个时候,他想到了叶修筠。
短暂的人生,让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恨往往要比爱更能使人坚强。
若无父母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恨,年幼的他不会一路流浪乞讨,艰难的一步一步逃进叶府;若无被最信任最亲近的恋人背叛的恨,他也不会忍受着与妖气融合的痛苦,逃过魂飞魄散的悲惨后果。
只有想着如何再见那人,如何对那人复仇,他才能够坚持下去。
书中幻境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后来随着与境中气息融合的程度,他能够看见一些景物了,但也都是一片白雪皑皑的雪顶之景,过去的他从未目睹过,就书中文字内容而言,恐怕是前主人留下的残念之象。再后来,他有了掌控妖法的力量,能够将景色转换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叶府宅院、边城市井、荒漠孤烟,然而即使他想要什么都能够得到,却唯独见不到任何的人迹。书中只有他一个生灵,其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等到他能够走出来的时候,长久的寂寥令他花费不少功夫,才找回了言语的能力。
修筠啊,你说你痛苦,那你又何尝体会过死亡的绝望滋味与十年生不如死的孤独寂寥。
你说你为了天下苍生,那当年残害我父母,使王朝落入腥风血雨的人们,又何尝顾念过苍生,更何况,我也是你口中的苍生的一份子啊。
为何他们能够逃过天谴,而我却要被埋葬被遗忘,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你却说你要一力承担我的恨意,而我又该如何恨你,你明明知道,我即便恨遍天下人,也唯独对你……你明明知道……
想到此,他心中的不甘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