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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晚屏仰望酒店大楼,火焰和浓烟从破损的窗户里冒出来,如同来自地狱的焚风热浪袭向他。整座建筑都变成了一个往外喷着黑烟的、仿佛随时都会爆炸的锅炉。现在返回去,无异于送死。
可是……
如果是他们两个人死在一块儿的话——
钟晚屏一边向楼上攀爬,一边想。
——那倒也无所谓了。
“关夜北!”
钟晚屏弯着腰,因为吸入了一口混浊的黑烟而咳呛起来。他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推开面前燃烧的大门。火焰燎上他的手掌,带来一阵刺痛。他握着拳,等被烫红的皮肤自动痊愈,然后继续往前走。
“关夜北!”
这家伙究竟去哪儿了呢?也许是到了别的楼层?天哪,这酒店一共有20层,要是一层层搜索,得找到哪一年?说不定他们兄弟俩的尸体都烧成灰了!
“关夜北!”
眼泪都呛出来了,又很快被火焰的高温蒸干。钟晚屏觉得不仅眼泪,他自己都快蒸发了。理智告诉他,再找不到关夜北就应该乖乖离开,否则他不是会窒息而死,就是被活活烧死。但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继续走下去,仿佛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将他往关夜北所在的地方领去。
走廊已经被烧得认不出来了,四周都是熊熊烈焰,宛如地狱火窟。钟晚屏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一扇虚掩的大门。那门不知是用什么抗燃材料做的,竟然没有着火,从门缝里能看见对面也是一片火焰。
钟晚屏一脚踹开那扇门,然后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从头顶坠落的一盏吊灯。门后是一间宽广的大厅,兴许是举办什么高级晚宴用的,摆满了造型高雅的桌椅,现在,这些堪称艺术品的桌椅都变成了柴薪,只会让火焰越烧越旺。
轰隆一声,一根装饰用的罗马柱横倒在门前,阻断了退路。除非钟晚屏不畏火烧,否则绝对无法跨过这道屏障。
如果说世上真的有地狱,那么这儿就是了。
仿佛天地万物都在熊熊燃烧,咄咄逼人的火焰如同要吞噬钟晚屏一样朝他袭来。他忍着高温和灼烧的痛苦,往大厅中央艰难挪步。他踩到了碎玻璃,大概是掉下来砸碎的吊灯。在这样的高温之下,大概玻璃都会熔化吧。
脚下的玻璃越来越密集,接着,巨型吊灯的残骸出现在眼前。曾经华美的水晶吊灯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堆了无生机的破烂,像一具饱经风霜的骸骨,孤独地迎接末日。吊灯残骸上蜷着一个人形,烈焰将它烧得焦黑,不上前仔细分辨的话,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距离吊灯不远处,隔着一道火墙,立着另一个浑身染血的人。他佝偻着身体,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似乎在和火焰争夺所剩无几的空气。
一生一死。这对兄弟的结局已然明了。但是死去的是谁?活下来的又是谁?
钟晚屏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努力不去看那具燃烧中的尸体。他绕过那道火墙,向生存下来的胜利者走去。
如果活下来的是关晨南,钟晚屏想,他必须杀了他。不仅是因为秦湾的交代,还是为了……替关夜北报仇。
——假如活下来的是关夜北呢?
——更无需多言。他本就打算和关夜北同归于尽了,两个人死在火灾里,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关夜北?”
活下来的那个人闻言一顿,缓缓抬起头。
是关夜北。
他脸上沾满了鲜血,头发都被血液粘在了额上。一只眼睛紧闭着,不知是进了血沫,还是受了伤。另一只眼睛徒然睁着,惊讶地望着从火墙背后步出的钟晚屏。
“……是你吗?”关夜北问。他声音带着古怪的气喘,大概是肺部受了伤,“我……不是在做梦吧?”
钟晚屏跨过火焰,来到他面前。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庆幸。活下来的是关夜北。真是太好了。
“我以为你走了。”关夜北用仅剩的那只眼睛凝视钟晚屏。
“我是回来找你的。”
关夜北笑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洒在前襟上。
“你没事吧?”
“大概快不行了吧。”关夜北自嘲地说,“你不该回来……你会死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关夜北身体一晃,险些栽倒。钟晚屏赶忙扶住他的身体,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撑着他的脊背。真奇妙。从前都是关夜北在帮助他,现在却反过来了。
关夜北将下巴搁在钟晚屏肩头,艰难地吸入一口气。越过他的肩膀,钟晚屏看见一把闪闪发光的银色匕首插在关夜北背上。
“我自己……拔不出来……”关夜北喘息道,“是镀银的……你也不要碰……”
银对血族来说是致命的毒药,银质武器可以灼烧血肉,伤口无法快速自愈,而毒素则会随着血液扩散,迟早会要了血族的命。
“关夜北!我带你出去,你会得救的!”钟晚屏急切地说。他正要拖着关夜北离开火场,关夜北却环住他的身体,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留下来。”关夜北说,“和我一起。”
火势越来越大。火舌舔舐着两人的皮肤,像一群叫嚣的妖魔,将两人团团围住。
“你想让我留下?”
“嗯。反正也出不去了。”关夜北又咳出一口血,“不过……如果是你一个人,也许还能试试。”
“我不会丢下你的。”
关夜北发出窒息般的笑声:“要走就赶快走吧……顺便杀了我,让我少受点苦。”
钟晚屏拽着关夜北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他直视关夜北还睁着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地说:“你现在知道赶我走了?”
“比起和我一起死,”关夜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我更想让你活下去……”
“所以呢?”
“你不该死在……”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一个长长的吻中。钟晚屏捧着关夜北的脸,第一次主动地吻了上去。嘴唇和舌头纠缠在一起,钟晚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和他从前品尝过的“食物”都不一样,这味道既甜美又苦涩,让他想要落泪。
浓重的吻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人才终于分开。
火焰已经蔓延到他们身上了,衣料被点燃,皮肤被烧燎,很快,血肉都会在烈焰中熔化,骨头也会被焚成灰烬,随风而逝,不剩分毫。
钟晚屏疼得想要尖叫,但是被高热空气灼烫的喉咙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视野里只剩一片近乎白色的火光,耳中也唯余烈火焚烧的轰响。
恍惚中,他听见关夜北说:“吻我。”
于是他再一次吻上关夜北的嘴唇。
火焰笼罩一切。
酒店外,一位年轻的女士抱住她失而复得的女儿。
“呜呜呜,吓死妈妈了!妈妈还以为你走丢了!”女士说完,连忙向送女儿归来的消防员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找到我女儿!”
“不客气。是你女儿自己逃出来的。”消防员扶了扶头顶的头盔。
“不,是超人把我救出来的!”小女孩开心地说。
女士心想,这位“超人”一定是见义勇为的好人,她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行。
“超人在哪儿呢?”
小女孩回过头,指着燃烧的建筑:“他回去救人了!”
女士热泪盈眶:“真是好人呐!”
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