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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笑著问我,为何要哭?人嘛,生老病死稀松平常。他叫我去找一个叫高天熙的官,说不准他有办法送我出去,那些药,都是那人送进来的。沿著围墙那片矮树下有个洞,那人是从那钻进来的。
见我摇头,绿袖嘟著嘴说,他可是给了那人很多好处的,要我别浪费他的经营。
他将他从不离身的玉佩交给我,说,他不记得他的名字,要我帮他找回来,否则,阴差会不收他的。
我咬著下唇,让自己别落下泪来。
他只记得他的小名叫阿杰,要我别忘了他。绿袖眼光开始迷离,他说,可惜的是,好想再和我温存一回。
他闭上眼,然後,说看到他的家乡,
一望无际的海。
父亲,
哥哥,
海。
他笑著走了。
我哭了。我要的一直都是最单纯的东西,温饱,爱,被爱。我贪的不多,但我一再地失去它,一再地。
门口的太监一见绿袖走了,便领人将绿袖抬出去。我也跟著,我想看他们要将绿袖葬在哪。我等著,等著这腐败王朝倾倒的那天,我要将绿袖葬回他的故乡。我等不到,便让我的子孙等,
一代,
传一代,
一代,
再传一代。
终有一天,会让绿袖回到他的家乡。
但他们没葬,他们将绿袖放在前院,开始鞭尸。
我挣脱抓住我的人,发狂的扑在绿袖身上,发鞭的人止不住鞭子,在我身上落了几下。见我是皇上眼前红人,为难的看向领事太监。
领事太监也为难,好声对我说,虽皇帝目前还没醒,没说要将绿袖怎样,但照例,伤害皇室族员,这鞭尸是一定得要的,要我别为难他。
我猛摇头,跑回红房,将皇帝给我的东西全搬出来。每个人眼都看花了,这些东西,可以养他们全家几代都没问题。
我用的理直气壮,这是皇帝该为绿袖做的。而且,皇帝给的东西,我不屑要。
领事太监咳了几声,说,其实有鞭就算交差了。他看看四周执鞭的人,那些人也很有默契的点头。他便笑著说,算了,埋了吧。
他对在场的人,大声说,这绿袖被带到乱葬坑埋了,知晓吗?
每个人都回答太监,但眼睛却全盯在那些珠宝玉器上。我冷笑,真是什麽皇帝,什麽官。
於是,绿袖便被葬在後院,那片他爱的芍药海中。
绿袖走没半天,也带走皇帝。皇帝在晚上驾崩了。当天午夜,皇城内发生一场厮杀,皇帝的叔叔领兵造反,将皇帝的儿女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是现世报。
我坐在花圃旁,对耳边哭泣哀嚎充耳不闻。不久,反军冲了进来,大叫著,降者生,反者死。
别宫的男宠奴俾全被带到前院。我听见有人说,还差一个。乒砰搜锁声响起。我笑著,宫中人这麽多,这些人难不成照著名单点吗?怎知晓少一个?
有一人走到我面前,但我不想理。头抬都不抬。老天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我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只是,答应绿袖的遗愿,怕是辜负了。
那人并没开口问我,他一把扯起我胸前,绿袖留给我的玉佩。我道他是要抢,反抗起来。
那人却吼著说,你怎会有绿袖的玉佩?绿袖呢?他上哪去了?
我一听,泪眼模糊起来,我用唇形问了三个字,高天熙?
他一震,艰涩的点头。
我终落下了泪滴,指指身旁花圃中的一块空地。
他呆住,好半响,才像疯子般的挖著土。我也同他挖,但被他推了开。绿袖的脸露出来,他才过身一天,还是和生前一般美,像睡著了般。只是,他不会再开口讲话,不会再露出他甜甜的黎窝。
高天熙抱著绿袖呜咽起来,他喃喃自语著为何不等他?为何不等他?
我将玉佩交给他,同他说,玉佩。绿袖,要名字,找。
我指指绿袖,又说,阿杰。
那人听不懂,我回房找到笔墨,写了下来。回到花圃,见到高天熙吻著绿袖。
手上的纸似千金重般掉下来。
我伸手捂住我的脸,不让,
我的呜咽声吵著他们……………。。
19
我并没有回到少爷身边。
我跟著高天熙,和他大江南北的找绿袖的家乡,好将他的骨灰带到他的生地。
绿袖……不,应该改口为阿杰,因为他已从那间绿房解脱出来了。而我,却仍被困在那间红房中,无法超脱。
漫天铺地的红,总在夜晚掩面而来。
我告诉高天熙,我的名字是,红袭。
“我毁了一个人生父母养的孩子,便要拿自己来还。”
我想起少爷说过的这句话,但我现在才了解他的意思。并且,心甘情愿接受它。
我也体会了少爷的心为何疯狂。因为,生死两隔後,你便一生都得不到救赎,
穷尽,一生。
见到他吻阿杰早已冰冷的唇时,我的心紧的发疼。我知道,有个无形的铁鍊正困著我。
这必须要有很大的勇气,才能抛开。少爷因我做到了,而我,却又陷在另一个。什麽时候才有人救我一把?又是什麽人救我一把?
我不知道。或许有,或许一辈子就这麽过了,也不一定。
事过境迁,我还是不知道,阿杰他爱的是谁。我?高天熙?
阿杰曾在我身上高潮後,同我说,有一个人对他很好,那人正想办法带他走。他说,他正在灌迷汤,要那人想办法一次带两个人走。
他说,他舍不得我。
我累的睡著了,没注意他之後说些什麽。所以,这个答案便像那骨灰,注定深埋於地。
但我羡慕,他有一个能不顾一切爱他的人。我和少爷,枷锁太多。
高天熙算是皇族,他是高太后那边的直系血亲。所以,不管高天熙帮助造反的理由为何,他算的上是新任皇帝身边的大功臣。
但他却在沐血杀戮後,放下功名利禄,踏上不知有没有终点的旅途。
所以,我到喉头的疑惑,又被我压下。高天熙并不缺钱财,又为何阿杰说,他拿的药都是花大把银子买来的呢?
我不懂。
但我也不想问了。
有时,落日前没遇上村落,我们便露宿野外。
有次,我又惊醒了,这才发现高天熙不知何时睡到我身边,正抱著我呓语。他说,为何不等他。
这是我第一次被当成替身,但却不难过的一夜。我抚著他的发,就像对阿杰般的温柔。
他皱紧的眉头渐渐平拢,呓语著,他会照顾他一辈子。
我想到了少爷。
少爷说过,要和我重新开始。但,我何时才能和他重新开始呢?这辈子?下辈子?还是,遥遥无期?
我停下动作,这时,高天熙醒了过来,他急急翻起身,手中牢牢紧握那块玉佩。我没事人的闭上眼,不让他尴尬。
高天熙没有碰我一跟手指头过。我见著他总是一人对著玉佩发楞,他不是哑子,但却像我一般,无声无息。
他只是默默的带著我,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我这生中,看海的次数从没这些日子多。看著这些湛蓝潋滟,我不难想像,何以会孕育出阿杰这般真纯的孩子。
我们只凭著一块玉佩,及一个根本没姓的名字找。
阿杰。
我很少梦见少爷了,但我总是梦见阿杰。梦见他对我说,好哥哥,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