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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筱心中一松,暗道莫非是龙墨得胜归来,当下也不管其他,提著袍摆就小跑进了偏厅。
来人不慌不忙站了起来,倒使纪筱生生顿住了脚,惊道:“怎麽是你?”
敖斩这回藏起了他额上龙角,看起来只是个人间富贵公子的模样,他向纪筱点了点头:“若非是不得已,本不该前来惊扰阁下。”
纪筱匆匆还了一礼:“是在下失礼,不知龙太子前来有何事,是关於……龙墨的麽?”
敖斩见纪筱眼神间透著小心,显是关切异常,点头道:“不错,”他顿了顿,“他昨夜在东湖与黑龙王约战,受伤颇重,几乎血肉无存,魂魄俱丧。”
话音未落,纪筱已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面上褪了血色,两眼发直地望著他:“你……你说什麽……”
“阁下切莫慌张,”敖斩轻声叹了口气,“此事实怨他自己没有分寸,离开镜湖後不久便做了种种损修为的事,又罔顾父王的嘱托执意提前解除封印,恢复的龙身根本就不完整,更不用提之後还留了一部分精魄在墨里守你龙印之事。而那黑龙这些年吞噬了无数生灵,法子虽然是旁门左道,却著实能在短短时间内修为精进,所以苍罹此战之败也是可以预料之事。”
纪筱见他神色平淡地说著这些话,只觉得心口血气几乎要喷涌而出,半天才嘶哑著开口道:“你明明是他表兄,为何能如此淡然的评他生死之事!倘若你们龙族有一丝手足之情,他又何尝会落得如此下场。那黑龙做了多少坏事伤了多少人命,又有谁去规束过他。不是说四海龙王管辖水域龙族麽,不是说九重天上有天庭主宰万物轮回麽,那这场不公平的宿命又是谁安排的,难道我们一直笃信的天理都是虚妄,这天上地下再无一人能为他主持公道麽……”他说到後来,愈发哽咽,最後渐暗哑了声音,坐在地上潸然泪下。
“纪筱,”敖斩头一次叫了这凡人名讳,而後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天道轮回确有定数,你我都不能妄度天数,不过,眼下还不是绝望的时候,还需想法子救他。”
纪筱半信半疑地望著他,扶著门慢慢站了起来:“还有办法救他?”
“他的墨在你身上麽?”敖斩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带上它随我到西海龙宫一趟。”
纪筱自晨间发觉那墨不对便小心包裹了放在怀中揣著,听他这麽说方隔著衣服按了按,疑惑道:“要我去龙宫做什麽?”
“昨夜我察觉东湖一带龙气浓烈,便前去探查,只见四处狼藉,似乎是刚刚大战过一场,湖水全是暗红血色,”敖斩垂下眼睑,低低道,“苍罹半沈在里面,奄奄一息,我便收了他在袖中,暂且带回了龙宫。如今几位大前辈正为他施法,免得他元神俱丧,但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那墨原是他宿体,或许能派上用场,所以我前来请你。”
纪筱听他如此说,自知方才责怪龙族凉薄乃是失言,然而心中急苦,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仓促地抬起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向敖斩躬身道:“请龙太子速带在下前去。”
第二十章
敖斩施法时并不像龙墨那般故作神秘,更不会使出促狭手段逗弄他,只抬手在他脸上一拂,再回过神时,竟已身处一幽暗陌生的所在了。
纪筱微觉晕眩,按著额头默默打量著四周,只隐隐闻到海水气息,脚下是些晶莹砂石,敖斩站在他身侧,做了个请的手势。前方站著个提著灯笼的小童,灯笼里并没有烛火,只嵌了颗幽蓝的夜明珠,珠光闪烁,更添诡谲。
纪筱跟著他们走了一段路,面前便出现了一叠石阶,待走上阶後,只听琅嬛佩响,数层珠幔缓缓卷起,一座光彩夺目的宫室映入他的眼帘。饶是见过富丽堂皇的皇家宫殿,此时也不免被这神仙洞府惊豔,纪筱目瞪口呆地打量著龙宫内的布置,直到敖斩开口才回过神来。
“我族人大不愿见外人,请阁下在此稍坐,将墨交由在下带入内室。”
纪筱怔怔点了点头,从怀里小心掏出墨锭,发觉里衣已被染出几抹墨色,倒像是见了龙墨的血迹一般晃了神,哆哆嗦嗦地将墨放进了敖斩的手里。
“在下去去就来。”敖斩向他点了点头,一转身便离去了。
纪筱站了片刻,方略带拘谨地坐下了,身旁的珊瑚矮几上放著一盅热茶,也不知是何时送来的,仍嫋嫋冒著热气。纪筱轻轻将茶盅端著手里,却顾不上饮,目光呆滞地望著敖斩离去的殿口,那里悬著一幅鲛帐,随著殿内珠蚌张合而浅浅摆动。过了良久,那鲛帐猛地被人掀起,敖斩大步走了出来,手里依旧捧著那墨。
“殿……殿下……”纪筱结结巴巴地刚想开口询问几句。
“诸位前辈已经尽力,苍罹肉身已毁,无法挽回,”敖斩将那墨塞进纪筱手中,“如今只能像当年那般,将他残存元神封回墨中,他能否回来,便看天命了。”
“天命?”纪筱显然是懵了,“天命是什麽,难不成他要终身困在这墨里?”
敖斩摇了摇头:“恕在下不知,他若再次脱离墨身,可能要百年千年,无论如何,都是我等不能预料之事。”
“百年千年?”纪筱喃喃重复了一遍,“我原本以为与他只有一世之缘,此後纵使轮回相见,也再不关我纪筱之事,却不料天道无常,竟连这一世的时间也不肯给我们……”
他说完这句,愈发哽咽,紧紧握了那墨,恨道:“龙墨,你既与那黑龙结怨,为何又说与我命定,累得我如今情根深种,却只空留这锭墨相伴余生……”
敖斩低头看著他,轻声打断道:“在下知道你如今伤心至极,但有几句话不得不说。现今他的元神虽已置於墨中,却是十分脆弱,一旦这墨被外力破坏,他即刻便会灰飞烟灭,所以,你要好好保管墨身。”
纪筱骤然一惊:“我?”
“不错,龙宫不能保管此物,他只能放在你身边。”敖斩顿了顿,又道,“还有,从今往後,我再不能插手相助苍罹之事,你……好自为之吧。”
就在纪筱茫然无措的当儿,敖斩伸手拉了他起来:“这里不同於人间岁月,你到龙宫已有三个时辰,人间怕是已过了三月有余,这便要送你回去了。”
纪筱还不及反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京城竟已是早春时节,看样子确实转眼间过去了三个多月,集市上人来人往如昔,却似乎有些不对劲,然而说不上来究竟是什麽。经历过之前匪夷所思的那些事,纪筱只想先回到自家宅邸再从长计议。
四周的巷道格局都没什麽变化,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是纪府的位置却赫然换了牌匾,改成了个大大的“张”字。纪筱疑惑了半晌,干脆上前叩响了门环,很快便从门缝中探出一张陌生的小厮面孔,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找谁?”
“请问……这里不是纪府吗?”
小厮立刻道:“是说之前那个纪翰林麽?他家已经搬走了,如今把宅子盘给了我们张老爷。”
纪筱一下子就急了:“怎麽会搬走了,我就是纪翰林,这是我家的宅子!”
那小厮愣了愣,看疯子一般瞪了纪筱一眼,随即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纪筱站在门外愣了半日仍是反应不过来,到最後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便是找浚仪打听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待乘著车马来到皇城外时,已将近晌午,纪筱急急来到角门处,所幸守门侍卫是个相熟的面孔,老远便向他招呼道:“纪大人,好些时日不见,不知忙什麽去了?”
纪筱刚要向他拱手,却突然疑惑了神色:“你……你们怎麽换了素衣白甲……”
那侍卫一愣:“纪大人说什麽呢,这国丧里谁敢坏规矩啊。”
纪筱吃了一惊:“国丧?皇上他……”
侍卫见他神情古怪,也顾不上尊卑,一把将他拉进角落里压低嗓门道:“纪大人,恕小人多嘴问一句,您这些时日究竟去哪了,皇上殡天的消息都放出十来天了,如今除了穷乡僻壤里还有谁不知道,怎麽您倒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呢。”
纪筱方想起在集市上的怪异之处,来往行人神色肃穆,酒肆茶楼里也不闻一点丝竹歌舞之声,却原来是明帝驾崩了。他低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劳烦请你们统领出来一趟,就说我找他有要事。”
侍卫悄悄看了看身後,依旧低著声音道:“纪大人还不知道吧,如今的御林军统领已不是驸马爷了,他两个多月前就被派到了西疆驻守,还不知什麽时候能回来。”
“什麽?”纪筱勃然变色,“他一向谨小慎微,怎会被派出去驻守?”
侍卫连连示意他莫要高声,然後才道:“具体因由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皇上下的圣旨,听说三公主为这事跟皇上大闹了一番,也没个结果。”
纪筱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