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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菱莞尔道:“可惜没有这样的人,对吗?”她虽然在笑,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我五岁学戏,到现在也十多年了,难道还比不上文莺莺一个黄毛丫头?反正她不死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杨家又不可能真的娶了她,她怎么就不能死啦!”她承认的居然也很干脆,然后她慢慢摘下了左耳垂上的那只耳环,随手扔到了地上,神情是很冷漠的,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戏班里的人却只觉得不寒而栗,对红菱的坦诚也感到难以置信。多年的朝夕相处总有些情分,那叫虎子的少年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天哪!怎么会这样?”
叶钊道:“红菱,跟我们走一趟吧。”
红菱道:“我自己走!”说着推开准备上前的警察队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伍钦旸手里攥着那只沾了血的红宝石耳坠,心头却突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而就在红菱走出大门的一瞬间,正上方文莺莺房间的窗户突然松动,像是被人大力推了一把似的,如同一片急速坠落的乌云,瞬间将被人所憎恨的一切吞没,散发出强烈且沉默的濒死气息。
空气中充斥着那种令人不悦的味道,伍钦旸知道文莺莺还是不想放过红菱,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抢先一步迎了出去,坠落的那扇窗户几乎带着重逾千斤的力道,也难怪杨少爷会从二楼的高度活活摔死。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先是把红菱护在了身下,右肩的赤金图腾散发出艳丽而又冰冷的光泽,交锋的瞬间仿佛有千百只恶鬼从地狱的深渊中爬出,震得他手臂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短促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但很快,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归于沉寂。红菱早已晕了过去,双腿血流如注,戏班门前的台阶上就像是被血洗过一样,湿漉漉的,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几乎令人发昏。街上已经传来了路人的尖叫,许多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十分茫然地相互对视,之后才因为满地的鲜血被吓得一个踉跄。杨晓芸也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嘴里发出“啊啊”的惊惧的抽泣声。
伍钦旸伸手摸了摸红菱颈侧的动脉,确认她性命无碍,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韩向阳一面叫着”小峰“,一面也冲了出来。几个警察队员抬起红菱朝附近的医院跑去,戏班里也早已乱成了一团。叶钊走到伍钦旸面前,见他一脸神游天外魂不守舍的表情,皱眉叫道:“云峰!云峰!”
伍钦旸总算清醒过来,那种属于文莺莺的气息却彻底消失了。然后他在韩向阳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夕阳如同一团烧着了的火,在沉没之前迸发出十分热烈且耀眼的光芒,却令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仿佛中元节的深夜焚烧给逝者的纸钱,并不温暖,只是阴冷,又变成了红衣女鬼拖长了的裙摆,慢慢慢慢就走远了。月色中的影子也不见了,只剩下摇晃着的树影,倒映在窗户的阴影里,树叶间的摩擦发出簌簌的响声,仿佛一首宁静的悲歌,迄今为止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并不真实的梦。
只是在事情解决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并没有产生类似独当一面的成就感,相反还有太多不能让他释怀的地方,然而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夜已经很深了。
一人一猫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伍钦旸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十分幽怨地感叹道:“哥,结果我们还是没能回去啊,我还以为破了案就能回去呢。”
玄珏道:“镯子还没找到呢。”
伍钦旸道:“是啊,但愿吧,我现在只希望杨夫人能配合一点儿……说出镯子的下落对大家都好嘛。”
玄珏道:“也许不一定要杨夫人配合才能找到镯子。”
伍钦旸道:“啊?哥,你不会知道那镯子去哪儿了吧?”
玄珏道:“差不多吧。那镯子应该在文莺莺的墓里。”
伍钦旸道:“墓里?”
玄珏道:“那镯子是杨家的传家宝,杨夫人不可能把它卖了,所以只可能埋在文莺莺的墓里。八苦斋的老板也说过杨家给杨少爷和文莺莺举行了冥婚,恐怕也是杨夫人的主意,会永远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那个叫柔儿的小姑娘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和你说了木香的秘密,她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木香,而秘密一旦被更多人知道,也就没有保守的必要了。”
伍钦旸点了点头。
玄珏却在这时话锋一转道:“不过……旸旸,我还有个问题问你。”他说着停下了脚步,一双荧荧的猫眼在夜色中几乎化成了一线,“你是怎么知道那耳环上的血一定是红菱的?就不能是文莺莺的?”
伍钦旸被他哥一本正经的困惑逗得扑哧一乐,弯腰抱起他道:“本来就是我诓她的嘛,其实也不一定就是她的,更有可能是文莺莺的,谁知道呢。我只是怕她狡辩,这戏班什么人都能进,防卫太差,她要坚持是有人偷了她的耳环,那我也没办法啊。这儿的技术条件也不够查个DNA的,又没监控,要我说这案子也不复杂,要换了许伯和乔叔他们来查,做个尸检再查个指纹,恐怕不用半天就能破案了,还用得着我在这儿瞎折腾啊。”
玄珏道:“……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知道。”
伍钦旸道:“也不是,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因为她耳朵上只有一只耳环,一般人不会这样,耳环嘛,本来就是成双成对的。而且当时她衣服也没好好穿着,我就想她是不是有戴耳环睡觉的习惯,果然被我猜中了。那天晚上她应该是在杨小姐之后进的现场,先掐死了文莺莺,然后挂好了绳子,之后抱着文莺莺的尸体站到了椅子上……文莺莺的头应该就搭在她的肩膀上,没准是头发缠上了耳环,她一拽耳环就掉了。当时她心慌意乱,杀了人就跑,根本没注意到耳环的事,后来耳环被杨夫人捡走,她回来找过但是没找到,就以为耳环是真的丢了,所以才继续戴着,也算是侥幸心理吧,不过戏班的人应该能认出那就是她的耳环……关键还是没证据啊,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解决的不好,她要是死扛着不说,我还真拿她没办法,也不能说她最后是良心发现了……”他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下来,“其实我觉得文莺莺挺可怜的,她杀了杨少爷……我不能看着她再杀红菱啊。可是红菱不死,对文莺莺好像又不太公平……”
玄珏知道他家小祖宗总是在不该多愁善感的时候多愁善感,而有关生死的思考往往又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沉淀,便扒着他胸前的扣子玩了一会儿,等到伍钦旸不说话了,才继续道:“旸旸,如果你是文莺莺,你会杀了红菱替自己报仇吗?”
伍钦旸想了想道:“应该……会吧?”语气里似乎有些不确定,“我不是圣母,也当不了圣母,佛祖怎么说的来着,有人打你的左脸,就要把右脸也送给他打,我就做不到,所以一般人也成不了佛啊。”
玄珏道:“是啊,人之常情……但你不是文莺莺,也不是红菱,对吗?”
伍钦旸似乎有点儿懂了,喃喃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舅舅这话说的没错。要是人人都能给自己报仇,那舅妈他们不早就失业了。”
玄珏点了点头,却忽然道:“等等。”伍钦旸依言停下脚步,见街边有个人影站着,此时已经主动朝他们走了过来,看身量似乎还颇有些面熟。就在这时临街的阁楼上突然亮起了灯光,恰恰照亮了这人面上的一小片阴影。
是韩向阳。
伍钦旸不免有些局促,暗暗懊恼韩向阳是不是听见了自己和玄珏之间的全部对话,正想着自言自语和我会腹语能不能被当成猫说人话的借口,韩向阳却已经大大方方地开口道:“我就说嘛,小峰应该没这么聪明……”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他似乎在犹豫着还能不能继续称呼面前的这个人为“小峰”,最终还是没有,笑了笑道:“我该称呼你什么?我听你哥一直叫你旸旸,真巧,我们名字里都有个阳字。”
伍钦旸低头看了一眼玄珏,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一头雾水之下只得报上自己的名字:“……伍钦旸。”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什么,“这段时间一直……我觉得说出来你们也不一定会信……添麻烦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韩向阳道:“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我是觉得挺意外的……其实也不意外,哎,就跟做了场梦似的,是吧?”
玄珏道:“韩维生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