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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苦作贱自己,那命定的罗汉,到底有何地方,值你如此沥血献心。
你可知,他是你命中的劫难,命中的劫难……
第五十五回
由尘是亲眼瞧着廉君,在那户人家门前磕满了一千个响头,才出声唤了他。
廉君回头看向他时,温润的神情除了疲惫与虚弱,只剩下那额上绑着的满是血迹与泥污的布条。
之后,他缓缓靠着篱笆起身,敲响了那紧闭的木门,直到屋中的人家将自己油灯中的一滴香油,滴进他怀中的铁钵,廉君才好似吐出一口浊气一般,放松了一身的疲惫。
再然后,他晕倒在由尘面前,怀中还紧紧抱着那黝黑的铁钵,不肯松手一分。
回到卢济的屋舍,那个性情温和的游医已经留字离去。
字笺中交代了廉君的大抵情况,厨房里放着廉君这几日的药剂。
运用法力为廉君疗伤时,感受到那残破而又虚弱的魂魄,由尘忍着一腔怒火和满心难受将之完成。
那心口隐隐作痛,好似怎么也无法平息。
桌上摆着那只奇异的铁钵,滴进去的灯油犹如怎样也倒不出来,只是平静地留在钵中。泛着浅浅的光亮,就如一面平整的水镜,倒影出由尘褪去披风的绝色清冷的容颜。
冷漠而又阴沉。
这只铁钵,是那断指和尚的吧?上面沾染的佛气,甚至泛着罕见的金色光辉,犹如圣物不可侵犯。
那么,迦叶和尚,是真的一直与廉君在一起了?
“……”
床头传来动静,昏睡已久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目。
“还好么?”淡淡地询问,由尘坐在床的对面,照不进阳光的屋内,阴影一片,他一身的雪白,也好似隐在了阴影之中。
一声叹息,喂不进清粥的喉咙,好似无力得犹如即将熄灭的烛火,混合着嘶哑的干裂声,又好似迷途在荒漠的旅者,找不到绿洲的出路。
“你……终是找来了。”他说。
“若是我不找你,你是否就想如此耗尽心力,以致元神崩裂。”廉君是莲花精,可是他并不如一般的精怪,因为,相较其他,他的心莲脆弱得不堪一击。
似是在沉思着,廉君半晌才道:“第十世了,”沉沉的声音,好似一点一点深入湖底,“我欠了他,十世了。”
“那是他命中的劫难,与你无关。”吐出残忍的话语,由尘一向不喜多管他人之事。
红尘来来回回,己缘都不曾了结,又何必多揽他人闲事。
沉静片刻。
“这月之后,是他的大限之期。”
由尘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而后终是半瞌下眼帘,没有起伏的说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就能帮他?”
迦叶本是命定罗汉,却因少了什么,一直轮转了十世,也不曾位列西方佛界。若是这第十世,大限之期仍不能成佛,不入魔道,便是元神俱灭。
成佛入魔,一念之间,然而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生,一个是死,一个神在,一个神灭。
“我潜心求得万家灯火,便是想要塑他金身残缺,或许,大限之期一渡,他便能重登佛界。”低低说着自己的缘由,廉君靠着床沿缓缓支起半个身子,一身青色的衣衫,在阴影之中,显得愈发的脆弱。
“你以为,万家灯火真的能帮他?”
若是可以,他又何苦轮转十世。
“不试一试,怎会知晓。”孤注一掷般,挣扎着最后的赌注。
“即使试了,结局也早已注定。十指连心,倘若不是他缺了一根小指,导致金身残缺,又怎会轮转至今,还不能开窍。”轻轻一顿,由尘继续说,“你心里知晓,若要助他早登佛界,只能寻回那根断指。而你想要亲眼瞧着他西化罗汉,也必须替他找回断指完整金身。可是,这个代价何其之大。廉君,若你从未自私那一点,肯愿意付出那个代价,又怎会纠纠缠缠了整整十世?”
有些事因为心知肚明,也因明白个中厉害,由尘才不愿明说,实是那两难的结局,不论应了哪一个,都不是人所愿见。
“我只是想活下来……由尘,我只是想活下来,”呓语一般的话语,好似牵连了前生今生的遗憾,“他是金身罗汉,我知。他若要重登佛界必完整金身,我亦知。可是……”温润的声音,浅浅颤抖,“我想陪他到那一刻,亲眼瞧见他西化而去,此生所愿,延续了整整十世。偏偏每一世找到他时,用尽了一切办法,仍无法见到那刻,只能看着他世世圆寂,轮回万丈红尘。由尘,我找了他十世,亦陪了他十世。可是为何,我只想用其他方法助他西化,却次次失败。”
“难道,我们便要如此受尽磨难,永生容不得双方?”
他和迦叶,从命定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同生共死,一个生,另一个便须死。
廉君便是逆了那天意,才导致一个生世不得西化,另一个靠着心间之物苟延残喘。
是老天愚弄,是宿命玩笑,寻了一世又一世,却终是残局。
“你想活,就放手。”手掌紧握,陷进血肉,半瞌着眼帘的由尘,微微侧开头,像是想要躲开什么,无视什么。
“呵呵……”廉君低声沉闷地笑,听起来却比妇人的嚎啕更令人揪心,“放手……你叫我如何放手?由尘,你说,我该如何放手?我心里的东西是他的,本不该化成人形,就因为偷了他的东西,我才能由心莲转化人形。是我欠了他,是我,而不应是他。我怎能……那般自私,置他于不顾……”
“那是他的劫数,是你的造化,怨不得别人!”沉声低吼出来,由尘忽而感到好生头痛,一只手抵在额角,“你管了他十世,够了。”这也是错,那也是错,到底孰是孰非,十世孽债,也该还清道明了。
闭眼摇头,廉君的笑里满是苦涩:“不够……不够……我欠他太多,太多。若非我因一己私欲,只想着亲眼见他西化罗汉,又怎会招此十世孽债……是我错了……万家灯火又怎能抵他金身断指,你说的对,我竟到此地步,还执迷不悟。为何看不穿,便是因为这份孽情,才害得他十世磨难。廉君啊廉君,亏得你寻了他十世,等了他十回,即便到了这大限之期,你仍旧如此自私。守着心间之物,见他灰飞烟灭,一切根基化为尘土。你太痴,太痴执了。”
“够了!”猛地站起身来,由尘倏尔睁开双目,淡金色的眼眸寒光迸发,“我早该替你杀了他,那是你的魔障,是你的心魔!若非你犹豫不决,此决不定,也不会为了他受了千年折磨。他断指金身不全,是他的造化,你是你,怎能纠缠在一起。我真是糊涂,本应早该分清楚的事,直到现在才明白。糊涂,糊涂之极。好好,我便替你了结此事,杀了他,除了你的心魔!”
廉君猛然睁眼,身子好似秋日的枫叶坠入尘埃,单薄而又瑟瑟发抖。
“……由……尘,由尘!你不能那么做,不能那么做!”第一次显得尖锐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恐惧,颤抖着想要阻止那隐隐所感的事。
“不能?”低声反问,绝色的冰冷容颜,面如修罗,他笑问,“为何不能?他又不是我何人,我为了自己的好友,为何不能除掉他?”
复又转头,不看床上面如死灰的惊恐男子,继续残忍地说道:“我要救你,他必先死!”
“不!!”
扑通——
虚弱的廉君重重地摔在地面之上,那勉强撑着身子的瘦弱双臂,不停地颤抖,犹如寒风中濒死的蝉,只是苟延残喘着。
“这颗丹药,是太白金星给我的救命丹丸,你服下后,定能恢复元气。我走之后,切记养好身子,否则……”拆开锦囊,倒出一粒药丸放在桌上,由尘忽而顿了一顿,“你就是想来拦我取他性命,以你现在的样子,怕是早见阎王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他。因此这丹药,你不论如何都要服下。”
“由尘,不要……不……要……”
转身,看着地上失魂落魄,却无力反抗的男子,由尘决然摇首:“我从前就是太任由你如此,才会害得你这番模样。倘若我再不悬崖勒马,难道要我见你灰飞烟灭?”缓缓拿起那只盛了一半灯油的铁钵,退后一步,“廉君,我由尘自知不是善辈,也极为自私,要我见你为了那个和尚做出傻事,我心底不比你难受。你好生休养,我会替你了结此事,从此,缘尽缘散。”
“由尘——!!”
嘶声力竭的吼叫,最终换来那人决绝的背影,廉君靠在床边,清泪坠下,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欠越多。
桌上,只孤零零的放着那颗赤色的丹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