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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佻白坐在榻沿腰杆仍挺得笔直,愈发显得身量颀长俊逸,长臂似是怕对方会不小心跌地而淡淡圈了那荏弱的腰,微垂眸,温和的任由薄佻溪在他怀里撒娇耍痴。
他却是宠他的,这事实人尽皆知,用不的佐证。如夜娉婷,也不是没见过各色向薄府向薄佻白献媚的男女,多如过江之鲫,环肥燕瘦亦是各有千秋。然而薄佻白始终是镇静的,或者说,是冷淡。他并非不懂得那些情爱的暗示眼神的缱绻,甚至于他清楚薄佻溪对于他只怕也不单单是一份依赖而已,可是诚如现在二人的姿势,他承接了对方的主动多一些,这是默许,也是一种不予付出的疏离姿态。
夜娉婷倏然脑中倏然滑过一张面孔,同样是鲜嫩瓷白的少年容貌,却不是薄佻溪那般娇弱楚楚,而恰恰相反,那少年水光潋滟的眉宇分明比薄二少更多了一份妖异,深入骨髓的邪惑。若二少是百合,那他,则是当之无愧的牡丹,艳压群芳。
只是那艳,冥冥中,总让人觉得心疼……
“娉婷。”一声轻唤扯回她思绪,忙抬眸,迎上薄佻溪勾着笑的嘴角,眼波若溪,懒懒道:“如何悄悄进来也不吱一声的……”话里,似乎是带了三分的不悦。想也知是怪她扰了二人的“好时光”。娉婷心中酸疼,一时竟没了伶俐的言辞去应对,只垂首杵在门口。
薄佻白手臂一松,待少年微怔时将他轻轻放在榻首,取了只松软的鹅绒枕垫在他背后,抬手试了试他体温道:“不错,烧也退干净了。”扭头唤娉婷:“把药端上来吧。”
夜娉婷应一声,双手拖着只金玉麒麟圆托盘稳步走上前来,俯身半跪在榻前的矮几上,任薄佻白取了托盘里的玉碗,也未起身。抬头时见不留意撞上薄佻溪正冷冷的睇她,水泠泠的眼珠儿像黑曜石一般闪过一道寒光,令人心惊。那只是短短一秒,却叫她脊背汗毛蓦然一耸,再一看那薄佻溪却是笑眯眯的,两只桃花眼弯成月牙十分乖巧可爱,缠着薄佻白撒娇道:“这药苦死人了,我才不要吃……”
“良药苦口。”薄佻白蹙眉,“你的病好容易稳定下来,药绝不能断。”一边说一边徐徐搅了搅药汁,浓黑的汤药闻起来便令人难以下咽,然自家小弟却几乎是从幼年起日日不断。他如是一想,心下喟叹,口吻也不复之前严肃,而软化了两分,“乖,喝了这药我叫人去取你最爱吃的梨花蜜饯。”
“……那你喂我,不然死也不吃。”少年撅着嘴嘟囔满是委屈,小脸别到一边,气鼓鼓的模样尤其可爱。
薄大少眉峰一缓,眼角滑出一丝笑意,难得伸手轻柔抚了抚少年略显苍白的面颊,轻声答:“好。”
象牙汤匙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唇边,少年怯怯咬着下唇,珠光粉嫩的嘴唇露出一抹妩媚韵色,像是被掐出汁液的梨花瓣,迟疑着,却还是乖乖喝了下去,眉头皱的快不要夹死只苍蝇。薄佻白这么看着他,蓦然心弦一跳,视线模糊了一下,竟好似又看到夜夜入梦的琅寰玉地和琼楼碎台,那一片朦胧写意的仙境里,那一片妖娆蚀骨梅林深处,半藏在梅树后露出一双眼怯怯望着他的少年,以及那张和薄佻溪别无二致的,脸容。
撷着汤匙的手微微一抖,汤汁溅出一些,几滴撒在黄金织锦上,却有一滴溅落在薄佻溪半裸着的胸口,一抹褐光,分外逼人。
屋内两主一仆均是一窒,于薄佻溪是自小到大都没见过兄长竟然会失态,哪怕只是手抖了一下,可那眼神深邃如渊,沉沉望着自己时,莫名的令人感觉压抑。于娉婷却是心惊于薄佻白那一秒的出神,眼神里飞快滑过的情绪几乎让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明明,那眼神就是柔情的,试问素来寡淡冷绝的薄佻白如何会出现这样的神态??
事实上直到这一刻,薄佻白仍未从幻觉中醒悟过来。他自问定力不俗,即便日日被梦魔纠缠,被那幻觉中月来月逼真的故事情节所撼动,但这一切紧紧存在于他脑海里,于现实生活决不可同日而语。他向来镇静,即使梦中疑点重重,却从未想过将其于现实比照。正如他一直觉得梦里那少年十分面善,联想到梅林,他曾有一秒疑心是隅殷色干扰了他,然而细细试探断定对方并不知晓,可是这一刻却震惊的发现那少年之所以面善,是因为他除了眉心多出一滴红痣外,简直就是另一个薄佻溪!不,又或许不是呢?他虽于佻溪一模一样,可那眉宇间鲜艳夺人的痣却是妖丽横生,端端是如隅殷色一般邪魅的气质!……
薄佻白心中巨震,视线拨开浓雾现出清明,那视线宛如冰剑寒厉,直将薄佻溪盯得浑身一僵,动也不能。良久,那狭长凤眸微微眯起,眼中冰川俱碎化成溪流,他抬手抹去少年胸前那一滴褐色的汤汁,扣着碗底的手方向一转,递到了夜娉婷面前:“你来。”
娉婷内心一惊,瞧见薄佻溪迅速阴沉下来的脸色,仍是抬手恭敬接了碗,起身答:“是,大少爷。”
“滚开!我不要你喂!!”少年忽然暴怒,挥袖一把将碗甩开,汤汁四溅后一声脆响,玉碗落地粉碎,同时夜娉婷也被他那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扫的一个踉跄,错开两步,怔住不动了。
“佻溪!”薄佻白眼神一凝,口气冷了三分,“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扭头便冲廊外唤:“来人。”旋即进来两个麻利的丫头,双双一拜,只听薄佻白道:“把地上的东西拾掇了,取新的毯子换上,顺便叫药房再熬一碗汤药交给二总管。”末了转身出门,再未回头看上一眼。
屋里静了片刻,旋即响起一片混乱杂音,上好的玉枕砸在香鼎上摔的粉碎,少年十指没入发间发狂似得嘶吼,一时又急喘起来。夜娉婷刚过上前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阵撕扯,细长五指泼妇一般对着她又抓又掐,身上绸子被他撕扯的稀巴烂,连带着身上上号的潭州织锦都被毁的惨不忍睹。一室繁华转瞬变成一地狼藉,但凡他手能够到能拿的动的,尽数化成脚下废物。
娉婷低着头一声不吭的任他撕扯发疯,她对此早习以为常,从前每逢大少爷被事或者是别家高门望府里的公子小姐们绊住脚,迟了来陪他,或是正待二人亲昵时离去,他便会控制不住的发疯。有时只是摔一两样东西,口中骂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粗鄙下贱词汇,有时严重就会发泄到娉婷身上,咬她胳膊或者撕她衣裳,单纯的享受那毁灭的快感。
她自是知道少年这一些不能见光的“习惯”,每每也便掩饰的极好,廊外丫鬟们一个个也只当耳聋目盲,却不是怕二少迁怒,而是怕惹恼了娉婷。谁都知道娉婷待二少极好,明明是个稚嫩少女,却端的一派老成。衷心的近乎于悲悯。所以她一次次将这些疼痛和侮辱咽下,满怀着疼惜,却是一次次更贴心的照料薄佻溪。只除了这一次,她分明是瞧见了一些微妙的关系变化,甚至薄佻白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二少愈发激烈的疯癫让她心悸也心痛,然而隐约的却也感觉到,一些东西潜移默化着,正走向极端……
孰料走向极端的,不止薄二少一人。
自小冷静持重的薄佻白,生凭第一次感觉到胸膛里充盈的气息,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如同一只空置了许久的瓶子忽然注满了水,摇摇晃晃像要溢出来一样,令他心悸。
他意识到那日夜纠缠自己的梦境似乎并不单纯是梦境而已,那更像是一些零碎的场景片段,被记忆之神打破后,零零总总汇聚在他脑海里,只缺少了一根将万物串联起来的引线。
是什么呢,那根线……
他脚下步伐加快,无意识却又下意识的向着某处走去,穿过偌大的花园,长长的后廊,终于停在中庭。他的视线捕捉到那一大片恣肆妖娆的梅林,熟悉的幽香缕缕钻入肺腑,像有一只手温柔的钻进他怀里,不疾不徐的抚平了他所有要冒头的焦躁,一片充实,直到他看见那少年。
他懒懒的斜靠着梅树仰起脸颊,一头青丝随风款款舞动,他抬起一条手臂漫不经心的折了株含苞待放的绿梅,放在鼻端一嗅,低低的,分外妖娆的笑了。这是个浑身上下洋溢的妖魅之气的少年,举手投足都带着勾人心魂的诱惑,偏生爱用那样慵懒惬意的表情去挑衅别人,含着一丝逗弄而戏谑的嘴角,让人分不清楚那是梦幻还是真实的笑,若即若离。
薄佻白远远看着他,只觉左边胸口一阵灼烧,像被一柄烙铁狠狠烫了下来,烧的血液逆流而上。良久,似乎是等那片痛意消顿一些的时候,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