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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还是很亮。我合上眼睛,不知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昏睡。
思绪慢慢地飘到月球上去。
眼前浮过一片薄薄的红色。
我的脸上似乎沾上了鲜艳温腻的液体。手里不知何时拿着刀子,身后突然响起了巨声的警报,我丢下凶器拼命地跑。
怎么又是那个恶心的梦呢?我的意识半浮半沉,似真似幻,带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血迹,没命似地狂奔。
到底要跑多久才可以摆脱这令人讨厌的电波?我横冲直撞,没有目标,没有选择,没有思考的余地。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气喘不停,跑到哪里都没有用,我知道为什么。是系统监测器!我胡乱地闯进巷子里,胡乱地检查着自己各个部分。对了,只要把监测器扔掉他们就不容易找到了!
我拿起手边的工具,毫不犹豫地解拆着自己的身体,就把这些多余的零件通通都丢掉好了……我把那个细小的监测电子狠狠地踩在了脚下,一束强烈的电波开始扫射过来,我连忙跳起,继续向外跑开。
电波开始减弱,渐渐消退,我也开始摇摇欲坠。
最后我在那个街角停了下来。尽管我很不愿意,但我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经过刚才的一番拆卸和追逐,我腰间主要的螺丝全部错了位,它们就像放意要跟我作对似的,崩崩崩地一颗颗跳出来,卡断了我通往脚部的电源供应。
我就那样傻傻地站在街上。
一直站了很久,我看到黑黑的天。知道自己还得倒霉地遇上一场雨。
雨水把我身上的血迹清洗一空,摩卡工业园的雨,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它不但洗刷了我的罪证,还带来了一个人。
「光……喂,阿光。」面前的人叫着我,他还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脸。
我蓦地回过神来。看见他。
「你在发什么呆?」名月微笑地盯着我:「我在上面看你好久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不上来?」
我定了定神,看了看身边周围。
现在已经是大白天了,阳光刺进我疲倦的眼睛,街上高速行驶而过的子弹车一辆接着一辆,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原来我又跑到这里来了。
自那个梦开始之后,我就总是会毫无意识地逛荡到此处。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扇窗子。
有一次名月经过楼下,他很惊奇:「好巧,又在这里看到你。」
他说:「其实以前你也来过这里一次,不过我想你不记得了。」
然后他把我带上他家去。
自那次以后,我就常常自己一个人跑到他楼下来。
「你在作着什么白日梦呢,光?」名月说:「你这样一动也不动的样子,我以为你又掉螺丝了。」
我呆呆看着他,惨白着一张脸。
他叹了口气,说:「来吧,让我给你泡杯咖啡如何?」
把我带回家去对名月来说已经成了件平常的事。
有时我会定定地站在那里不作任何反应,因为每当我这样做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拉起我的手,把我牵走。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迷失已久的方向突然得到清晰的指引一样。
终于有人愿意把我带出那个阴霾的角落,让我站在阳光底下。
我看著名月无意识仰起头来观望天气的样子,我想只要待在他身边的话天空就会放晴吧?
一定是这样的。
只有他能救我。
我知道。只有他可以做得到。
因为我只在他的小说里,常常看到令人心痛的希望。
第三章
那个孩子,常常站在我的楼下。表情迷惘,神色游移。
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初遇到重生后的他,贸然地打了招呼,已经使我非常后悔。
他本就在他的路上好好地走着,不该因为我的出现,又回切到已经消逝的过去。
那个应该已从他的脑体晶片中彻底被剔除的,甚至连我也不甚了解的「过去」。
作为他「上一辈子」最后见过的「外面的人」,我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不对的,违反了机器人修复规则所规定的:「让过去永远成为过去」
但,让我最不能释怀的是,他曾忍受巨大的痛苦,吃力地对我说,光……这个名字,不要忘记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将希望寄托在我这个「出卖」了他的人的身上。他不要失去,这段记忆至少,还能为他记忆下一个名字。
我由此知道,他是多么不想「忘记」。
是段对他来说痛苦而重要的记忆吧?杀了相处四十年的养父母——那个「R2」的人曾这么说。那么,这个名字可是他的养父母给他留下的礼物?
我知道自己喜欢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用爱玛的话就是,容易感性地思考一切问题,感情丰富且自以为是。
而其实,也许什么也不是。
可是我无法忘记我们的相遇,泼天的雨,露天的人。刺痛我神经线的雨里湿透的身影。
所以,我伸出手去,拍了他的肩膀。于是,我和他,本只有一个交点的两条射线又一次交会在一起。
我是任性的,我知道。那就让我这台老机器在报废前,再任性一下吧。
他显然一样对我并不陌生,跟我说起我的小说,也一样头头是道,似乎他早已是我忠实的读者之一。我只能说他们干得不坏,很清楚我的书深受时下青少年的拥护,只要稍稍加进一点内容,他的思想就能跟上时代潮流。这样才能符合他新的身份。
那天在超市里意外地碰到。他跟一位慈爱的母亲一起,见到我时也是一愣,但我们都没有打招呼。这是他新的角色,我悄悄地走开。转过身时,听到那位母亲低低地叫他「小炎」。
我该叫他小炎的,其实。
光,这个名字已是禁忌。如果给「R2」的人听到,不仅是他,连我也很可能受到牵连。作为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机器人,这样做太不明智了。
我只能有时压低了声音叫他,或是干脆不叫。我的机型太旧,没有时下机器人里流行的脑波直接对接功能。
爱玛也终于见到了他,虽然他已经不是我们一起要去探望时的那个「他」。
这个孩子的心事很重。她跟我说,眼中掠过惋惜。
我觉得啼笑皆非:「爱玛,他是个新生的机器人,就跟刚临世的婴儿一样,连心理结构都尚未完整,哪里谈得上『心事』?你最近开始整理心理类书籍了吗?」
她是摩卡综合图书馆的管理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点老旧的纸张文献及书籍。别人觉得很无聊的工作,她却干得有滋有味。
「哪有?很明显嘛。」她嘟起张嘴,想认真反驳我,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作罢。我却知道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因为连我都看出来了。那个孩子不经意地流露出的无助和彷徨,常常闪过他的眉目之间。他毕竟还太年轻,没学会完美地隐藏情绪。
可这个不能随便说出来,如果不小心让「R2」知道,难免又是一场慌乱。本来「C」级出逃的罪名是逃不过被解体的惩罚的,现在只是被重新编程,已经是看在他那具性能优越的身体面上了。
周末去图书馆,爱玛好不容易找到人请她去看时空动感电影,赶紧跟同事调了班去了。我查完资料之后又不能像平时那样在馆里找她聊天顺便让她偷一下懒,就只好拷贝好资料就随便找了台机子看老电影。挑了部看了很多遍的老片子《终结者2》。每次看到那个液体金属机器人我都会笑:古代编剧真有想象力!
就算重新凝结,记忆晶体和数据库也很难这样短期复原和建立吧?起码是跟不上身体结构的复原速度,他的理论停滞修复时间足以让对手杀死他!只有迪才会这样煞风景地冷冰冰地分析娱乐片的漏洞,我总是边津津有味地继续看我的,也津津有味地听他发表高论。
不过这是在几个世纪前了。如果世上真有人类所说的轮回转世,这个冷血的家伙也已经几世为人了吧?
不知道他会转世为什么?转世为谁?如果我能知道,该多好。
曾经,是多么盼望这个世界真的有天神存在。不是要从他手里夺回迪,而是,有个人可以让我问问,我的迪,最后去了哪里?该怎么找回他?
我的迪。
那股熟悉的郁结重新在身体深处涌动,我匆匆终止了影片,站起身来。总是这样,每次都看不完。开头四十五分钟我可以倒背如流,可是结尾却已经不记得了。唯一完整看完的那次,还是跟迪一起。我老了,老了的机器人的记忆是随着机械的老旧而退化的。
低着头走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