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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看着这幅母子别离的场景背着手转过身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桃树觉得自己都看累了,才听见父亲沉着声音说:“时候也不早了,我跟你娘再不走就赶不上船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转过来摸了摸孩子幼黑的发顶:“改天再来看你。”
孩子十分听话地松了手,声音像是树上新摘下的梨,清甜而脆:“爹娘路上小心。”
然后两个大人带着身后的小厮走了,留下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进了屋子去收拾,只剩下孩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桃花巷的出口。
桃树又觉得没意思了。它正想着要不要睡一觉,却感觉有只手在摸自己的树干。
于是低下头一瞧,果然是那个孩子。
孩子仰着头说:“你成精了是不是?”
桃树心里一惊,不过又随即释然——这孩子的眼睛倒是能说明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远离父母了。
有个这样的孩子应该会挺有意思的吧,桃树这么想着便无风也摆了摆树叶。
孩子收到它的回应,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唰地一下像是被丢进了一团火苗,他说:“那你可以救我爹娘的吧?!”
桃树又摆了摆枝叶,这次是奇怪。关他爹娘什么事?还需要自己去救?
孩子听到声响更急切地说:“临水县的本家铺子上次说收了件珍品,前天灯会我跟娘出门远远地都感觉到怨气。前段时间爹忙着别的事情没时间去看,今天送了我过来,回去顺路一定会去点货的。”
桃树想了想,既然怨气深重那那间收了货的铺子就没有出事?而既然在铺子里都没出事那怎么就肯定自己家会有事?
这次桃树还没来得及摆枝叶,孩子就急急地接着说:“我知道家里会出事的,那就是冲着我家去的!”
桃树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它开灵智虽然时间不算短,但是植物修行的速度真的不是一般的慢,到现在都还离不开这个院子。
正在它陷入平生第一次为难的时候,屋里走出来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对着孩子说:“少爷,一路上风尘甚大,进屋里歇一歇吧。”
孩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转回来仰起脸很是失落地说:“我忘记了,书上说但凡植物除非能够化形便不能离根。”
然后桃树看着他就那么小小的一个进了屋,再也看不见。
桃树想了想,总觉得有点歉疚,却又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要求了一件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歉疚了呢?
桃树用自己的木头脑袋木头心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决定还是睡一觉好了。
过了不知道几天它被吵醒了。
是一个陌生的尖锐的女人的声音。
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几乎戳破它的木头耳朵在叫道:“果然就是个灾星!三弟和弟妹回了家当晚就出了事!送你出本家你是不是很不服气?!之前吓得小五和小六成了痴儿,现在又克死爹娘,是不是要我们整个陶家都死光光!……”
桃树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的背影和正对着自己的孩子,它觉得烦透了。而且孩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样子让它更觉得莫名的暴躁。
就在桃树跃跃欲试要不要伸长树枝抽抽人的时候,那天跟着孩子一起来的老人推了院门进来说:“三爷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大爷家的管了?”
那女人听到声音似乎惊了一下,等到转过身来几乎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叫了声:“…陶老。”
老人摆了摆手:“我不管你来这儿是想干什么,现在立刻给我回本家去。”
“陶老,这孩子明摆着就是个来讨债的命,怎么还能……”
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陶老瞪了回去:“这是三爷家的少爷!不是你一个外姓人能说道的!——不就是想要做本家的主吗?回去告诉陶昱,小少爷不会回去跟他争。”
看见女人怔愣之后又喜不自禁的神色,陶老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就是别忘了按时送月钱来,小少爷的要是少了一分晚了一日,别怪我回去让他让位!”
女人一听这话连忙惶急地点头,生怕老人反悔说:“不会忘不会忘,三弟跟弟妹都不在了,我们当然要帮忙好好照顾。”
说着示意身边的丫鬟拿了钱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陶老。
桃树听着他们又说了没两句,那个女人便被陶老给赶走了。这才有余裕去思考刚刚得来的信息——孩子的爹娘竟然真的出事了。
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树下,手抚着它凹凸不平的树皮,在小脸上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因为仰着的角度有树影和细碎的日光落进去,像是一方波光潋滟的湖。
桃树有点疑惑了,它看不懂湖里的水纹。
这孩子果然与众不同,桃树这么想着就释然了——它一株桃树又尚未入世,最多也就能看懂真正的四五岁小孩。面前这个明显不在这个范畴里。
桃树就那么任着孩子扶着自己仰视树冠或者仰视被枝叶遮蔽了的天空,过了许久。桃树都觉得有点乏了,它以为孩子会说点什么的,前面那些长时间的沉默用人类的话来说应该是在酝酿感情之类的,可是孩子依旧是那副几乎是执拗的姿态仰望着不知道什么。一直到陶老在屋里叫他才转身走了。
后来的几年实在乏善可陈。
孩子渐渐地长大,喜欢在树下看闲书,灵异鬼怪一类的。看到有关于植物妖修的会念给它听。偶尔也会跟它说说话,小时候清甜而脆的声音变得温润。
等到孩子束发之后便常常不在家了,短则三五日长则几个月地出去,然后风尘仆仆地回来。
笑着跟它打招呼说:“桃树,别来无恙。”
桃树近几年的修行大有精进,那些闲书教了它不少东西,只不过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少年身上缭绕的那点不能完全处理掉的怨气却是足够看得一清二楚了。
桃树知道他是去找那个不共戴天的怨鬼了——整个陶家本家死得一干二净也是近两年的事情,之后陶老也病逝了,临终前叮嘱他束发之前不得寻仇。
桃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呼啦啦地摆了一通枝叶,少年笑了笑进屋里拖了躺椅出来放在树下,自己倒上去闭着眼喃喃地说:“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又这么过了几年,桃树开始时常想起已经从孩子变成少年又成了青年的人,而且有点迫切地想要化形了。但是自己同时感觉奇怪,植物都是喜欢顺其自然的,除了那些尝试过邪道法子的,都有点懒洋洋的。因为一般不出意外的话,花个几千年也只肯开灵智都不足为奇。
虽然这么奇怪了一阵,但是桃树还是想变成人形,它想能在回家的那个人面前回答一句“别来无恙”。
深秋的时节下了雨,虽然不大,还是有些森冷。
桃树在风里摇了摇树枝,便又掉了几片叶子。它看着它们在风里打着旋儿地飘下去,然后感觉清冷的空气里多了一丝血腥气,枫糖一样甜。
桃花巷的巷口也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有大半年没见,清减许多,桃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陶契。
陶契没有打伞。
月白的外袍有点湿重地贴在身上,低着头朝前走。
每靠近一步,桃树就感觉血气更浓了一点,也不管有没有风便在空中乱舞起枝叶。
陶契没有抬头,也没有加快步子,依旧是有点缓慢地走过来,推开院门。
他扶着树干大概是想说话,只是一张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从指缝间溅到树干上。好不容易顺了这口气,仰着头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说:“桃树,别来无恙。”
桃树呼呼啦啦又抖了一阵的树枝,刚刚那一阵狂舞已经把叶子都掉光了,现在只剩树枝摆动得有点好笑。
于是陶契笑了笑,苍白脸色映衬着嘴角那抹殷红像是上好的玉石明器。
大概是有点站不住了,他靠着树干滑坐下去,声音显得有些闷地说:“桃树你快化形了吧。帮我在你的树根底下留个空,等我死了就把我放进去……我自愿做了肥料,你就可以化形了。”
桃树很不高兴地又是一通乱摆,打得雨点都散了。
陶契笑了两声说:“你是我家一个祖先种下来辟邪的,本来本家没有搬走的话那个怨鬼不会有机会的。你守了我们家这么多年,还照顾了我这么久,就当是我报答你的吧。”
桃树这次没有再动了,它感觉得到陶契的气息以及极弱了。可是也还不愿意答应,在它的木头脑袋里只觉得不好,却说不出个一二三。
陶契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