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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风声呼呼作响,丫鬟们收拾了烧坏的灯笼,重新拿了一只挂上了檐廊,那点微弱的火光透过窗纸映入了苏翊辰的眼,他在黑暗的房里沉默的站着,满怀的心事,却没有一处可以诉说的地方。
母亲十多年前的琵琶声,也是没有停靠的地方吧。
只能随着起伏的风,晃晃悠悠出了苏府的高墙,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再远的地方,都没有可以停歇的时候。
待到三更的锣声敲响的时候,苏翊辰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沈君淮站在外面,带着半身的血猛地推开了苏翊辰的房门。沈君逸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空了的木桶和那沓黄符,直勾勾的看着苏翊辰。
“你们回来了。”
25。
那年苏翊辰三岁,他坐在木马上摇晃得高兴,乳娘蹲在前方拿着小半碗熬得浓稠的米粥喂他。母亲从外面回来,鬓角簪了一朵新鲜的,微开的白月季,一片绽开的花瓣伏在耳边,颤颤巍巍似是随时要飘下来。他不再理会乳娘放到自己嘴边的勺子,放开了木马的扶手朝着母亲张开了双手。
“娘……”
娘亲有一把琵琶,有自己,在苏家偌大的宅院中活的穷困潦倒,直到临死前,打碎了一碗汤药,摔坏了那把琵琶,活得那般艰辛,簪在耳边的白月季谢了又开,终究是什么都没留下。
沈君淮在四更天里从梦中醒来,蜡烛已燃尽,剩下几滴红泪挂在烛台上,是个将落未落的姿态。他掀开被子,七月的暑气让他在梦中出了一身透汗,单衣浸湿,额发贴在皮肤上粘腻得难受。算起时日,再过几天便是八月了,秋日将近这暑气却还难消,他忆起方才梦中的景象,才发觉仍旧是看不清楚母亲的脸,只清楚的记下了她鬓角那朵白月季的模样。
太久远了,十五年的岁月,足以使他忘却很多重新记下很多。
外面传来打更的锣声,已是五更天,夜幕在缓缓落下,白昼即将更迭。昨夜沈君逸把狗血朝着欣蓉泼去的时候,他不幸遭殃,真真是被浇了个狗血淋头,欣蓉承受了狗血的煞气,再次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魂飞魄散的一干二净,彻底从苏家消失了。
同情之心再次被唤醒,一只被苏夫人冤死的恶鬼心有不甘处处作祟,后来被镇压在法器里度过了十五年,再次重见天日却迎来了如此下场——沈君逸得到了需要的答案即刻就拎起了狗血向她泼了下去。沈君逸对用一桶狗血就泼走了一只恶鬼一事很是满意,那只金钵反倒是没有派上用场。君淮问他为何食言还是除了欣蓉让其魂飞魄散,沈君逸看着一身狗血的他答道:此时此刻,倒是不如同情下自己。
没错,不如同情自己吧。
把他人仇恨莫名变成了自己身世的苏翊辰该是如何?执念丛生,纵是千般煎熬万般折磨都要从地府中爬出来寻仇,为何他变成自己呢。灵魂还装在自己的躯壳里,仇恨却是转嫁到他身上去了。
'我为了复仇而来,知晓真相后若是就此一走了之,那十五年的光阴,岂不是白挨了。'
他记得母亲么?记得鬓角的月季记得摔碎的药碗记得断弦的琵琶么?十五年间在自己脑中消磨殆尽的记忆是否已经越过京城的高墙飞回扬州落进了苏家幽深的井底,他的魂魄寂寥之下拾起了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零碎记忆,他在黑暗里长大了嘴,把这些碎片统统嚼进了肚里,咽进了心里。
他抹去了沈君淮,化作了苏翊辰,替我,爬出井底寻仇来了。
旧的痛苦自是难以磨灭,新的痛苦便又登堂入室直扎上心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八月的清晨微微带上了一点寒意,暑热到了尾巴上,周玉笙挺着大肚子开始恢复食欲,并且吃的比以往要多出两三成。对此沈君逸很是欢喜,觉得夫人有着身孕,自然是要吃两人的分量才属正常。沈君淮看他忙里忙外的照顾妻子,越发觉得大哥也算得上是个好夫君,完全不似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样果决狠辣。一家人吃过早饭,沈君淮在家中挑了两只硕大的柚子抱着去了苏家。
苏翊辰在阳气大盛的夏天里总也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时日无多,却是拖着残败的身躯熬过了七月。现下到了八月,中秋将至,他成日的躲在了房中也不出门,沈君淮不知他在筹划什么,虽说万般无奈都源起于复仇,但到了如今,他反而就不想知道苏翊辰的想法了。
他怀抱两只黄澄澄的大柚子,与下人要来一把小刀就闯进了苏翊辰的房中去,彼时苏翊辰正侧身躺在床上翻阅一本书籍,看得情起之时被忽然闯入的沈君淮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书也掉到地上去了。
“贤弟,为兄来看看你!”
沈君淮大声嚷嚷以后转身用脚带上了房门,而后把两只大柚子放在桌上,小刀扎进了其中一只厚实的皮中,往下一划就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内里白白的皮肉。
“这柚子是我爹从南边儿带来的,果肉厚实香甜可口,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苏翊辰下了床拾起书,动作略显尴尬的转身想要收起手里的书,正剥柚子剥的起劲儿的沈君淮倒是眼尖,只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书——那封面儿上画了一对正在交合的男女。
“贤弟啊,身子骨不行,就莫要看这些情欲的东西,纵欲伤身。”
“这是在你翊川弟弟的箱子里找到的,一时好奇便翻看了一下。”
沈君淮转念想到他落井时不过五岁,心智成长却也没有经历过这些男女之事,有好奇之心也属正常,只是,如此情景到让他又无端端忆起了死去的苏翊川,果真心绪情思由不得自己。他放下小刀,双手按着柚子使劲往下一剥,里面滚圆的果实便露了出来。
“原来人世的东西太多是我不知道的,可惜我只活了五年便离开了。”
苏翊辰把那本春宫图放回了箱子里,沈君淮把剥好的柚子递了一瓣儿给他,半透明的柚子肉藏在白色的果皮下,晶莹诱人。苏翊辰接了,依稀记得幼年时候似乎也吃过这东西,却不知是在何地吃的了。
“中秋要到了,翊辰你有何打算?”
柚子果真是如同沈君淮说的,香甜可口,果肉厚实就似是它的出生地——南方温润的气候。苏翊辰吃着柚子,听见沈君淮的问话突觉心下彷徨,他拖着垂死的身体熬过了七月的火热,阳气在季节交替中渐渐淡去,不安分的腐朽死魂在这具日渐衰败的肉体里迎来了暂时的安宁,居然还活到了中秋,这大约也算是个喜事,在世的五年间伴着自己的只有一日衰老过一日的母亲和她的琵琶,年幼时不曾体会过的天伦之乐,也不知十五年后是否可以感受一番。那,还未报的大仇呢?
沈君淮坐在桌前剥剩下的柚子,抬眼见苏翊辰沉默的站在床前,他穿了一袭墨蓝的衣裳,白日的光晒在上面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哪怕是苏翊川的脸颊,都似乎还是生出了苏翊辰尚在人世的情景。
“翊辰,你要,怎么对付……苏夫人?”
“……拉她入地府,业障之火八方恶鬼皆是她应受的报应。”
沈君淮想到了自己,觉得自己也是活该下地府,十八层地狱业火都是为自己而烧,罪孽深重之时,火焰即会焚城。
“我必会助你,无论如何,这算是你我阔别十五年重逢的理由,只为这重逢,我都要助你。”
“君淮,我从未问过你。对于我的归来,你是何想法。”
是何想法,君淮吃掉手里剩下的一瓣柚子,又伸手去取下一瓣,而对于苏翊辰的询问,他却再一次感受到了窘迫难以回答。要如何回答?质问他为何回来,自己安生过了十五年,本以为可以继续安生的过下半辈子,结果苏翊辰回来了,把安稳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偏生自己在这担惊受怕的生活里居然还对苏翊辰产生了暧昧不明的情愫。
皆是报应。
“能作何想法,五岁的玩伴在十五年后回来了,若我还是孩童,自然是要欢欣鼓舞,可是,翊辰,我已二十了。我知世事对你不公,你有冤屈,所以我愿帮你,重逢是天赐,我自当珍惜。”
盛夏的八月间,酷暑已在蝉鸣中渐行渐远,沈君淮捧着散发着清香的柚子,谎言在心底凿破了洞,像是流水一般从洞里稀里哗啦的淌出去,湿淋淋的灌注了沈君淮的五脏六腑——那谎言的流水是冰冷刺骨的,即便是八月里,也冻得人心寒。
又是怎样的人情冷暖,可以缓解这些寒意。
业障的火,就快烧起来了。
26。
苏家佛堂在半夜忽然走水,苏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