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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再次上楼,看似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表象,实则气氛已经生出几分诡异和紧张。尤其朴大宝与搠思监之间皮笑肉不笑的寒暄更是令人胆战心惊,惟恐引火烧身,有许多人已经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脱离了队伍,转而去了旁的地方。
当众人再次上楼坐定下来,在座众人已经比先前少了许多,也大可不必坐得似先前那般拥挤,而留下来的人,或是身份地位太过扎眼不好不辞而别,或是**真正的嫡系想要寻个机会调停双方的矛盾。朴大宝有心要落一落搠思监的脸面,坐定之后便开始询问赵禹南洋的风土人情,丝毫不理会搠思监几次含笑搭讪。
赵禹自然更不会顾及搠思监的脸面,一反先前沉默寡言的模样,有问必答,天南海北高谈阔论起来。他既然以此身份来大都,对南洋的种种情况自是做过一番细致准备,如今侃侃而谈,很快便吸引了许多人倾听。蒙古贵人们不善经营,很早便有委托色目商人打理产业的传统,对于通商货殖必经之途的南洋自然也就流传着许多道听途说的传闻。如今亲耳听到旁人讲述那迥异于中土的南洋风光,加之赵禹口才出众,三分颜色能讲出十分的色彩,心中自是禁不住悠然神往。
而搠思监则越听神色越是阴沉,他曾经在南方为官,对于南洋的了解自是比这些人更深了一分。如今听赵禹娓娓讲来,细节处更是无甚错漏,甚至比自己所了解的还要详尽,他的心绪便渐渐沉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在赵禹仍自高谈阔论而搠思监益发如坐针毡时,杨逍去而复返,垂手上了阁楼,在门口朗声道:“主人,萨平已经来了,正在楼下等待接见。”
赵禹闻言后,当下便摆摆手道:“让他上来吧。”
过不多时,一个儒生打扮但却隆鼻碧眸的色目人走上阁楼来。此人在门口环顾一周,而后疾步走到赵禹面前,单膝下跪道:“小人萨平,听候公子差遣。”
赵禹还未及开口,搠思监却已经霍然起身,凝望着那色目人一脸惊诧之色,颤声道:“你、你真是南方萨家的萨平?”
随着搠思监惊呼出声,其他人也都纷纷转头仔细望去。如今整个朝廷的气氛都是奢靡享乐,手中握着大把钱财的豪商所拥有的名声地位绝不逊色于他们在座这些人,甚至还犹有过之。毕竟,如今朝廷已经丧失对整个天下的绝对掌控,而这些豪商则周游天下,并不扎根一处,若是待他们太过严苛,他们大可以转投旁处同样财源广进,而蒙古贵人们则会少了一条财路!因此,对于财力充足的豪商们,饶是这些蒙古贵人言高语低,也不得不礼遇有加。
而福建萨氏乃是声名远播的大豪商,传承百年的大世家,在座这些人中便有许多或是曾经委托萨家打理自家产业,或者与萨家有着密切的利益往来,对于萨家当代主事的萨平自是闻名已久,有的甚至还有些一面之缘。待仔细观察片刻后,已经有许多人禁不住起身惊呼出声道:“果真是萨平!”(未完待续。)
329章 万斛灵珠做佛塔
赵禹看着恭敬跪在自己身前的萨平,嘴角禁不住泛起一丝笑容。
这萨平自然是真的,而非任何人所假扮的。早在他从西域返回滁州时,萨家的萨平萨安两兄弟便在沈万三的引见下前来拜会自己,进献《海夷志》。后来待他拿下应天后,萨平更是直接投入他麾下担任一名幕僚。今次他北上大都,萨平自告奋勇随行而来,因而才有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瞧着众人惊诧莫名的神色,他摆摆手对萨平说道:“起身说话吧。在座这些人似乎有些是你的旧相识朋友,你也寻个座位坐下来吧。”
听到赵禹这般说,萨平才站起身来,环揖一周而后视线才落在仍自目瞪口呆的搠思监身上,笑道:“丞相大人别来无恙啊。咱们该有七八年没见了吧?遥想当年,丞相大人在福建为官,理政一地,咱们之间交情便颇深厚,只是丞相荣迁大都之后才少了一些来往。今次我来大都本该先去丞相府上拜会,只是要陪着我家少主人,身不由己,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丞相大人一定要体谅一下。”
搠思监自看到萨平第一眼,脑筋便呆滞下来,下意识拱手为礼。待听到萨平遥想当年之语,面皮禁不住微微发烫,当年他在福建为官,并不是怎样显赫的官职,绝少有机会高攀萨家这等顶级豪门。纵有幸出席萨家的宴会,也只是在一干权贵当中敬陪末席,只能远远瞻望。正因如此,待他回到大都靠上了朴不花这靠山青云直上后,每每想起当年之事,对于萨家的豪富作派仍是心折无比。所以在反驳赵禹之时,才会张口就说出萨家之名,一面是想借此抬高自己的交际门路,一面则是心中潜意识仍把萨家当作高不可攀的存在。
哪怕他如今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在面对萨氏子弟时,心中仍有些底气不足,颇有自惭形秽之感。待听完萨平的问候致歉之语,他连忙拱手道:“萨兄言重了,咱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哪里会……慢着,萨兄所说的少主人,莫非就是这位王公子?”
说着,他眼中再次泛起惊骇之色,望向正笑吟吟的赵禹。
萨平闻言后,似是颇为自豪状说道:“我萨家虽不算得钟鼎之家,但肯甘心奉之为主的也少之又少。我家少主人,自然就是这位南洋王家的王尊王公子。”
讲到这里,萨平又一脸恭敬对赵禹弯腰行礼。那有板有眼的模样,令赵禹心中不禁莞尔。
此言一出,众人望向赵禹的眼神中蓦地泛起一层浓浓敬畏与好奇之色。萨氏一族家累万金,是真正可轻王侯的豪贵之家,可是竟然甘心奉这年轻人为主而以奴仆自居!如此耸人听闻之事,若非亲眼所见,他们便连想也不敢想象!
朴大宝对福建萨氏所代表的意义不甚明了,只是看到自己新结识这位王公子仅仅手下一个奴仆,便能与堂堂丞相大人称兄道弟,已经乐得眉开眼笑,自此对赵禹的身份再无怀疑。联想到先前所知的情报,他再望向赵禹的眼神益发热切,这哪里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尊活生生的财神啊!
搠思监却仍不肯死心,继续刨根问底道:“可是,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南洋王家之名?也从未听说过萨家有什么顶头的主上!”
萨平来的路上早听杨逍描述过此间情形,闻言后便笑道:“丞相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少主人这一家在南洋定居已经几百年,向来低调做人,但影响力却极为深远,正应了‘润物细无声’这句古话。南洋那些子民,泰半受惠于王家,但却绝少知晓此事。甚至我家都是在二十多年前才得到老家主赏识拜入王家门下,至于那些寻常人,又哪里会有这等荣幸!”
听到萨平这话,众人再次禁不住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根本想象不到这王家究竟是何等的庞然大物,竟连豪富如福建萨家都以拜入其门下为荣!
萨平见搠思监仍是不肯相信,便继续说道:“丞相是否还记得有一年所有南洋来的珠船皆销声匿迹,令得福州一地珠宝陡然涨价数倍?”
搠思监仔细回忆片刻,才点点头说道:“有这样一件事,当时的解释不是说南洋暴风大雨阻隔了海路交通?”
萨平笑着摇摇头道:“对于不够资格知晓内情的人自然要这样说,实情则是,当年乃是我家老家主也就是王公子嫡亲祖父大寿之期,天保九如之喜,整个南洋的珠商商议为老人家祝寿,将南洋一整年采集的海珠皆留存下来,搭建了一座祈福高塔!我有幸代表寒家前去祝寿,亲眼见到那毕生难忘的景象,足足数十丈高全由珍珠搭建起来的佛塔,几乎占据了一小半的岛屿!诸位不妨设想一下,这样雄壮景象,只看一眼便能足慰平生了!”
萨平这番话讲出来,整个阁楼上顿时鸦雀无声,便连呼吸声都没了,针落可闻!几十丈高珍珠搭建的佛塔,不要说想象出那个画面,单单听到这个字眼,众人便惊骇得连呼吸都给忘却了!
扑哧一声轻笑打破了阁楼中持续良久的沉寂,却是赵禹实在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入城中来他虽然也一直在装腔作势,但总还有个限度,而萨平却是没边没沿的胡吹大气,偏偏以他的身份讲出来的话还由不得众人不相信。几十丈高的珠塔?当真是想人之不敢想!
然而赵禹忍俊不禁的笑容,落在众人眼中则是自家得意手笔被人讲起来,心中禁不住生出喜悦。本来是毫无可信度的事情,但若一旦让人接受下来,则会信之不疑乃至自己下意识去寻找合理的解释,便如朴大宝已经禁不住失言说道:“怪不得王公子竟阔绰到携带三大船的财宝北上大都,原来竟有豪贵到这般地步的家世!”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