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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下去,从叶脉根部泛起鲜艳的拿破仑黄。
自八月初到达意大利起,生活便如同被熨平般宁静而乏味可称。亚平宁半岛已然厌倦了历史的喧嚣,转而固守自己本真的放浪形骸。
地中海气候的雨季已经来临,适合绘景的晴好天气逐渐减少。意大利的雨毕竟与英国不同,多了温润和宽容,少了尖锐和清醒。
十月尾巴上的下午,我再次从俯瞰哥本哈根港的云端坠落。梦境依然没有任何进展,醒来时的心悸感却越来越强烈。最近时常不知不觉就陷入浅层次的睡眠,我对这些接锺而至的症状一筹莫展。安琪琳娜看在眼里,并不说话,然她的神情中有我不理解的波澜。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与梦差了数个纬度的现实。难得天气晴朗,午后阳光跳跃。夕阳斜射下的几束金红中,烟尘清晰可辨。佛罗伦萨的深秋温和地仿佛一片飘落的白羽。
我慌忙坐起来,为在给安琪琳娜当模特时睡着了而道歉。
“没关系,如果你累了的话就去休息。”安琪琳娜轻笑着拾起我不慎掉在地上的书,是翻了三分之二的《呼啸山庄》。她把书递给我时,我注意到那线条秀美的指尖有长期握炭笔留下的薄薄一层茧。
“我不要紧的,”我赶紧接过,掩饰自己片刻的走神,“你继续画吧。”
“已经完成了。”她一边收拾画架,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口吻中有与生俱来的柔潋和淡漠,“刚才你的样子很好看,所以我另画了一张。”
在雷格勒斯与凯珊德拉出走之前,安琪琳娜可以说是家族中最不寻常的存在。她的兴趣与梅利弗伦血统赐予她的天赋完全不相搭调。她并非生性冷漠,只是流连于线条和色彩之中,对包括家族和教团在内的事务便显得漠不关心。幸而她不是长女,梅利弗伦的实力也能容纳她独树一帜的追求。
如今我望着离开英国近一年的她,却全然没有笼中鸟失去自由的窘迫丑态。她依然如同静水一般淡然而执着,画笔在手便无所不能。我时常想,看似没有多少情感波动的安琪琳娜才是我们中最感性的人,一生都仅仅为自己对艺术的倾心而引领。
其实我们都清楚,她没有如父亲对外解释的那样病倒,更没有疯,却像梅利弗伦的其他人一样,比病人和疯子处在更深重的危机里。
欣赏一位艺术家为自己作的画像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画面中只有人物采用了传统的叠影写实手法,四周的环境却被普照的金红色阳光渲染成了模糊温暖的轮廓。
“它让我想起了米勒和他的《晚祷》,”我虽然算不上行家,却仍对安琪琳娜处理光影的手法佩服地五体投地,“色彩感很鲜明,但同时又令人很惬意。”
“早年我也模仿过米勒和西斯莱,”她拉上落地窗帘,“还是更喜欢后者。西斯莱对所有的技巧都没有偏好,仅仅在投影他心中的世界。”
我点点头。在这个领域我涉足地很浅,不像雷格勒斯总能说出连安琪琳娜都赞同的见解,因而只能选择沉默。
“其实绘画也不过是以心为镜,照出你所看到的事物罢了。”她将一支废弃颜料扔进垃圾筒,“事物本身只是存在而已,无论你怎样抵死纠缠,也不会改变。但经由各人,却投射出完全不同的姿态来。”
“那么,安琪,”我注视着整幅画面若有若无的没影点,想象色彩挟着所有情绪冲向那一点,然后在那里湮没,“在你心中雷格勒斯是什么样子?”
这次她笑出了声。
“雷格勒斯一直都和你最亲近的啊,”她含笑在我对面坐下,“为什么要问我呢?”
“只是我自以为和他亲近,”我把头发拨到前面,免得它蹭上无处不在的炭灰,“其实我看他的角度基本是个盲点。他对我很好,这点不错,但是凡重大事情他从不让我参与进来,我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他很在乎我。”
“你现在再苦思冥想,也不会改变他对你的看法,不是么?”她背对阳光,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望着我,“既然如此,你又何苦逼自己推翻这么多年的结论。如果你只是抱怨他不让你参与他的活动,我想他应该只是希望这样能保护你。毕竟十字蔷薇可不是儿戏。”
“其实你也很想见到凯珊德拉吧。”我环视四周。虽然安琪琳娜不至于像一些落魄画家一样把废弃颜料和削得不能再削的炭笔头随处乱扔,但作为一间画室,干净总是十分奢侈的。然而林立的原木画架,厚厚的一层炭灰和墙上姿态飒然的一抹鲜艳颜料却在良好的采光作用下颇具暖洋洋的暧昧气息。
自我来到意大利后,凯珊德拉和雷格勒斯就再也没有出现,应当是知道我在这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赶在她回答前抢先说,“被困在这里终究是很痛苦的吧。”
“我在这里觉得艰辛,难道回英国就会好些么?”她笑得一如既往,深沉无奈,“生活充满疼痛,我们不是在这里挣扎,就是在那里煎熬。身处何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对。”我再次无言,只能勉强寻找到了接茬的缘由,“或许你在这里更好,虽然不能去沙龙,但至少有更自由一些的创作环境和氛围了。”
“其实我们都希望这只是场噩梦,”她换了姿势,神情更加飘渺起来,“一直不能随意走动,确实不好受。”
“是啊,”我忽然笑开,暮日西沉,“我还指望去梵蒂冈呢。”
“你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她也笑了。
“信仰的本质都是相同的,只不过那个神不叫耶和华。”
魔法师并不是无神论者。为了逃避追捕,在各种语言中魔法师的主神与上帝都是同一个词,涵义却千差万别。在魔法师的观念中主神是最初赐予人类走出蛮荒的第一支火炬——魔法的造物主,但并没有更确切的解释。魔法师始终没有很强的宗教观念。
“无条件相信什么的指引,还是自己在荆棘中踏出道路,”她轻抿了一口茶,姿势依然典雅卓越,“谁能说清哪边比较幸福呢。”
然后我们再也没说清这个问题,因为门铃响了。
安琪琳娜在佛罗伦萨的住所从我到来起,就从未有过除了送牛奶的工人或服装推销员之外的访客。我当仁不让地接过去开门的任务,心下却甚是期待。
然而我真的打开漆地煞白的大门时,却不由得稍许扫兴。蔷薇萦绕的纯白别墅外不是雷格勒斯或凯珊德拉,而是一个身材矮小,肤色苍白的陌生青年。
或许是发觉了我不赞赏的目光,那少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但我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比我更甚的失望。
“请问…瓦尔格小姐在么?”尽管如此,他仍然努力开了口,似乎这耗尽了他毕生的表情。
瓦尔格是安琪琳娜在这里隐居时为避人耳目使用的姓。
“对不起,”垂死的夕阳已没有了暖意,我维持着礼貌的困惑问他,“你是?”
“怎么了?”
安琪琳娜竟已自己出来。那青年的目光立刻就越过我投在她身上,如同火焰般灼热。
“啊…那,那个,我是安东尼?费尔诺斯,是个画家,”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身体不自主地往安琪琳娜的方向前倾,“我每天去画室都要经过后面那条街,可以看到您放在阳台上的画作,觉得非常喜欢。所以…其实我是想向您请教。”
费尔诺斯连珠炮似的说完,从背包里掏出几幅画,几乎就要满怀期待地递上,看见我时却又缩了回去。
忽然明白他失望的理由,我笑着退到一边。
安琪琳娜仍是站在阶梯上,费尔诺斯如同进贡般颤巍巍地把画卷交给她,她对他清冷地一笑。
“构图把握地不错,色彩不要这么束缚。”她随手选了两幅看看,“还需磨练,不过有潜力。你是新手?”
“其…其实我是刚…刚从南方到这里,”费尔诺斯在她面前却紧张地话都说不连贯,“我很喜欢画画,想找一份和绘画有关的工作。我从来没在什么沙龙听说过您,您却画得这么好,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不知道,安琪琳娜在意大利无法随意走动,而她在英国的各大沙龙都是座上宾。
“找一份绘画方面的工作么…勇气可嘉
18、堕落的福音 。。。
,”她微微伸出手,他就立刻上前接下画卷,“有梦想总是好事。”
“那么…”他忽然又害怕地看了我一眼,“我能时常来向您请教么?您的色彩感已经将我完全俘虏了。”
“请便,”她高傲地点点头,“不过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