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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埃诺里先生唯唯诺诺地说,“那么就这样…希斯维尔先生…教团的决定…对你的处决定在……”
我心境透凉地望着干枯瘦小的老人,完全不想浪费丝毫口舌。很久以后我也没有明白,自己当时死到临头,还从哪里得来如此盲目的勇气。
然后命运的轨迹线急转直下,转折之迅猛远远超出了今日的我所能想象的幅度。
埃诺里先生的声音陡然在空气里僵硬时,我尚未反应过来。然而他额头正中央的血窟窿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下逐渐扩大成能够吞噬一切信念的黑洞,暗红色的血像被禁锢了千万年一般,迎着新鲜的空气奔涌而出,污染了黑皮线本上的姓名。
作者有话要说:》Chevalier:本意是骑士,在此处是象征一种忠诚和信仰。曾有过一个动画叫这个名字,属于叫好不叫座的高质量TV动画,推荐看。
69、Ragnarö;k 。。。
尖叫声是在埃诺里先生睁着无法瞑目的眼睛仰面倒下去的时候才响起的。
一时间四下叫声此起彼伏,却无法压抑生命最后时刻爆裂的残酷声响。无数银光纠结聚合成的银色光球凭空浮出,旋转,如同印度密宗里的逆莲般锐利美艳。但是下一秒这些组成莲花的银色光带就猛得挣脱彼此的束缚,向四面八方弹射出去,过程之剧烈,仿佛爆炸一般。
弹射开的银光落在墙壁和人的脊骨上,如同刀子切开奶油,留下永远无法修复的伤痕。被斩成两段的尸体在空中绽开血花,随即重重落在地上;与身体分家的头颅沿着陪审席位置的梯度向下滚动;被砍掉手臂的人嘶叫着倒下,随即被另一道银光击穿咽喉;人们踏着同伴的身体奔向出口,人性的本能因一个活命的机会而暴露无遗。
然而他们仍在不断死去,苍蝇般大片大片廉价地死去,像是黑死病横行时被抛弃在阳光下等待焚烧的无数尸体。日光下所行之事,不再同他们有关了。墙上突起的玫瑰装饰大片大片被削下来,扬起亘古的尘埃,遮蔽了容颜。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在一片混乱中我愣愣地立在原地,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魔法束缚已经解开了,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大厅中央有多么愚蠢而危险。但是没有一道银光击中我,它们都险险地避过去了,我不知道缘由。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无法想象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是因什么而起,因为这显然不是教团有必要采取的杀人手段。然当某个玄黑与纯白的念头撞进来时,有人拽着我的手臂,拖着我蹲下。
视线切换的缝隙间我瞥到那个仍在不断释放死亡判决的银球,恍然觉悟过来,那不是什么密宗的莲花,那是张狂而卓越的纯银玫瑰。
把我从极度危险而不自知的境地里拉回来的是加拉哈德,先前两个束缚他的人被银光打穿了脑袋,魔法也就自然解开了。于是他利用自己敏捷的身手与他藏在壁雕下凹的缝隙里躲避的父亲汇合,两人合力撑开了结界,才勉强顶住银光到达我这里。
至此我或多或少清醒了些,帮助他们加固结界。逃出去的风险很大,靠结界避过一时是个更好的选择。
而此时的我,也完全不想揣测或面对那朵湛银的玫瑰。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世界终于安静了。
整个过程中莱维因父子都目不转睛地向上张望,直至四周的嘈杂声完全陷入死寂,头顶上也不再有银光呼啸而过,加拉哈德才勉强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被狭小的空间挤压的四肢。我们没有撤除结界,但显然这对父子较之刚才已经轻松得多了。
“拜托,老爸,”加拉哈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我们不是站在希斯维尔这边的么?”
“拜托?我才要拜托你!”莱维因先生大口喘着气,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放审判文件的小桌台站起身,“要是那家伙还有足够清醒的大脑来分立场,就不会这么做啦!”
事实上,如今的我们命悬一线,前途未卜,困在一个小小的结界里动弹不得。然而这对父子的谈话却几乎让我笑出了声。
于是我也站起来准备透口气,扩大了结界范围,好让我们站得宽敞些,思考下一步对策。
然后我僵在原地。莱维因先生凝重地看了我一眼,加拉哈德倒抽了一口气。
那位制造了这场惨剧的黑色神明静静地站在大厅的另一端看着我。教团的一侧建筑被整个打穿了一个洞,风灌进来,黑色的衣摆上下翻飞,四周建筑和人体的碎片遍地杂陈。而他立于断垣残壁的中央,与身后的风景竟然形成奇异的决绝美感。
我从未想象过这样的他,似乎一层戴了二十年的面具陡然剥落下来一般,一切的温和得体都成为过时的错觉,生生在我脚边碎裂。我忘记了一切,只切肤地感到某种支撑他生活中美好念想的事物坍塌了,之前我一直不愿面对的那个阴影中的,幼年丧失双亲,与旁人的口水和养父母掺杂了其他感情的目光挣扎搏斗了二十年的他回来了。那是地狱中的黑暗神祗,是堕落的启明星,是玫瑰失去根的样子。他仍然那么俊美,美得尖锐而苍凉,漂泊,美得我心如刀绞。
他看我的目光如此宁静,穿过半个大厅直直捅进我的心脏。那一瞬我有种错觉,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做了什么,多少曾经迫害过他和他的家族,为他本应洁净美好的童年抹黑的人得到了报应,成为了他的手下冤魂。他只在看着我。
雷格勒斯…雷…
我全身颤抖,默念着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此刻我打定主意,如果他要伤害加拉哈德和他父亲,我会尽全力阻止他。我不想再有人伤亡了,不想他们再离开我了,不想再看到死亡了,不想他的手再沾上更多鲜血了。
他平静地向我走来,步履迈成一条直线。
响指轻轻叩下,我们三人合力制作的结界顷刻土崩瓦解。
我甚至能感觉到莱维因父子的神经在那一瞬绷到了极点,但是他只是轻轻将我抱进怀里。
在众目睽睽——虽然我不知道这座大厅里还剩下几双可以视物的眼睛——之下,他将我揉进怀里,我感到他的唇落在我头发上。
近距离听见他的心跳不过半个月前,却已恍同隔世。
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就这样死去,死在他怀里,这样便不用再去思索以后,不用再说服自己,不用再与他分开。我希望有一道银光击穿我,我就可以在他怀里倒下去,用血温暖他,笑着与他话别。
“我们回家吧,”他在我耳旁轻柔地呼唤,“跟我回去,好不好?”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已无资格再不闻不问。
可是我是如此地爱他,在失去了那些人之后,我多么贪恋他胸前的温暖,多么希望这就是毕生,就是永恒。
“跟我回去,好么?”
他又问了一次,我僵在原地不能言语。
我爱他,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我们不能走下去,可是我不想放开,多么无耻。
僵持。
一秒,两秒。
十秒,三十秒。
没有动静
然后我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甩出去,撞在身后木质小平台突出的转角上。脊椎一阵钝痛,同时我感到胸腔炸开了,肋骨和内脏的碎片搅在一起,不分彼此,硕大的空虚和疼痛盘踞在原先心脏的位置,疼得视线模糊,记忆破碎。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离去的瞬间,只有焦灼的黑色玫瑰从苍白的领口探出一隅,倏得擦过一段生命最后的节点,划伤眼角。
一切都结束了,都被我亲手毁掉了,都是我的错。而我生命中最为刻骨的音容消逝以前,我尚未来得及祭拜残余的青灰,就被丢在荒漠中央。所有的甘霖都不再眷顾于我了,所有的思念都徒劳无功了。他再也不会回过身,勾起清俊的唇,微笑着扶我起来,背对阳光拥紧我了,连他也离开我了。
这次是真的,彻彻底底地被抛弃了。
“…希斯维尔,你没事吧?”
加拉哈德在我眼前询问地挥了挥手,这个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却在那一瞬立刻惊醒了我。我用一种反常的速度站起来,差点撞到莱维因先生那支撑了镜架多年的鼻梁。
“没事。”
“看你这样也不像没事啊。”加拉哈德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哥哥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难受,就什么也别想,跟他去吧。毕竟爱情这种东西…人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我真的没事